时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地上的奏本和印章拾起来,印章的边角磕到了,砸破了一点。
肖衍站在窗边,垂下的眼睑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的睫毛很长,漆黑浓密,像一排细密的小扇子,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烈的起伏,还是拂面的风的缘故,一直在轻微地颤动着。
时月想起来半个月前在福坤宫,当时她鬼哭狼嚎,跪在他的脚下卖惨,他的情绪当时控制得很好,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气疯了去捉奸的小皇帝,他和太后说话的时候,和她说话的时候,神色都是镇静的,声线都是平稳的。
若不是她是跪着的,是紧靠在他身旁的,也不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其实不想看到,看到了,也想就当作没看到吧。这个世上,许多人看过你的可怜和不幸,会给你同情,可是又能改变什么呢。无非让你更难堪而已。
她遇见他两次,总是推己及人地想,捉奸的事被拦下来,他拿太后没办法,一定会报复横插一脚的她,他在朝堂之上受了霍权的气,一定更会将满腔怒气撒在她头上。
她“病”了这半个月的目的,他应当也是猜到了吧,否则怎会一直不闻不问。
这世间多阴冷啊,寒霜凌人,凄风剜面,冷雨如瀑,大雪满弓刀。
她在荒野之上,看着踽踽独行、心如明火的他,也看着,镜子里虚伪陌生的自己。
时月的心,埋得太深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隐隐作痛的感觉了。
肖衍心情平复了一些,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的瞬间,正看到时月手中的印章落下来,印在翻开的熟悉的奏折上。
他目眦尽裂,急火上心:“你做什么!”
那眉目如画的俏姑娘,淡定答道:“帮陛下盖章啊,陛下还差一本没盖完呢。”
他闻言怒极反笑:“好,很好,我在你心中,真就是个盖章的!这活计连你都能做,大郁还要我这天子做什么?”她,霍权,母后,朝中不计其数的霍党,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不过就是霍权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时月不以为杵,还在往他的火上添柴:“陛下真有自知之明,这盖章的活计太简单了,可不光是我能做,连七岁的小孩儿都能做。”
肖衍听她突兀提起七岁小孩,神色微讶,随即若有所思,眸色深沉看向人。她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