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秀的病,要说严重也不过如此。“你这是热入血室。”顾轻舟道,“当初你月事来潮,正好碰上了大感冒,发了高烧。月事来至,血室空虚,热邪趁机而入,与血搏结,故而你神志不清,狂躁欲轻生。”谭文秀错愕。顾轻舟让她回想:“你发病之前,是不是感冒高烧?”谭文秀不记得了,邢森却知道。他笃定道:“是前年的腊月,文秀当时高烧,石跟同学去滑雪了,还是我照顾她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肚子疼,让我煮姜汤汁给她喝。”然后,邢森又道,“她第一次发病,是在次年的三月,那天是十五号。我记得是她月事前的日子。”他说得很清楚,理所当然的模样。谭文秀却一张脸通红。颜太太和颜洛水忍笑。顾轻舟也忍不住笑了。邢森明白她们笑什么。记得谭文秀的月事,这件事的确有点尴尬。不过,谭文秀的未婚夫石定文从不关心她,邢森只能在最适合的范围内,给她关怀。他很爱谭文秀,在她身上事事细心。顾轻舟听到邢森的话,道:“那就是热入血室不假了。月事没来的时候,看不出病因,差点错过了。趁机这几天还在月事里,赶紧服用药物,连续服两贴,就会没事。”她给谭文秀开了桃仁承气汤。顾轻舟知晓谭文秀不懂,还是跟她解释:“这服药是极寒之物,大破其血,有点危急。但是你不用害怕,我在你身边,我知道轻重。”谭文秀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神志不清,就需要用虎狼猛药。顾轻舟下重药的时候,从来不含糊,她这点特别大胆,连她师父都说过她。“好,我听你的。”谭文秀看了眼颜太太,见颜太太极力点头,她就答应了。颜太太很信任顾轻舟,谭文秀还怕什么?这种极寒之药,顾轻舟只给她用了两剂,一天一剂。谭文秀还在月事里,没什么感觉。后来,他们俩回了英国。临走的时候,颜新侬把胡同贤夫妻留下来的钱,拿出十分之一给谭文秀。谭文秀接了,准备和邢森去度个蜜月。邢森其实很担心谭文秀的病,准备回到英国再去复查,所以也同意带点钱回去。结果复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查到。后来过了一年,谭文秀没有再发病,邢森才确定谭文秀彻底好了,他大喜。这是后话了。谭文秀和邢森回英国之前,顾轻舟问他们俩要了地址。“也许,我将来会去英国找你们玩。”顾轻舟道。谭文秀自然欢迎:“你和洛水一起来啊。” 又到了周末,也临近端阳节,顾轻舟接到了司公馆的电话,老太太让她端阳节过去吃饭。顾轻舟忍不住想起去年的端阳节。当时她误会司行霈要和蔡可可结婚,想要拿枪杀他。才一年,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顾轻舟去司行霈的别馆,发现他离开了岳城,去了趟苏州。“顾小姐,少帅说让您端阳节去司公馆,他会尽量赶回来。”副官对顾轻舟道。顾轻舟则喂了木兰。陪着木兰玩了片刻,顾轻舟起身回家。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远远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透过客厅的玻璃窗,顾轻舟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顾家的沙发里,和顾圭璋聊天。是倪家老九。上次倪家到岳城,顾轻舟很不放心,就托了洛水的大哥去查倪老九。结果,她查到倪家表面上是做实业,开了家造纸厂,实则背后偷偷摸摸开烟馆和赌场,赚黑心的钱。这样的人家,绝非善类。顾轻舟的继母若是如此出身,也会影响顾轻舟,所以顾轻舟早已将证据泄露给了顾圭璋,还派四姨太吹枕边风。没想到,顾圭璋不怎么相信。亦或者他相信,却没当回事,只知道倪家有钱。顾圭璋想要倪家七小姐的陪嫁。顾轻舟进门,倪老九那毒蛇一样阴狠的眸光,顿时落在她身上。这次,除了阴毒之外,还有几分欲念。和上次见面相比,顾轻舟更加成熟了,她校服的胸前微隆,衬托一段极漂亮的曲线,细腰长腿,黑发如墨,比起那些时髦女郎,顾轻舟的古典让她有种稚嫩感。介于稚嫩和性感之间,让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别样的韵味。这韵味不同于高雅,它带着几分魅惑,让人想犯罪。倪老九再看顾轻舟时,心头就起了欲焰,他也惊叹,原来女人成长之快,几个月不见就大变样。“轻舟小姐回来了?”倪老九站起身,笑眯眯对着她道,眼睛却在她曼妙的身材上来回穿梭。他心中想:“真想尝尝滋味。”顾轻舟轻轻笑了下,笑容很浅淡,略有略无。她不搭理倪老九的问候,直接对顾圭璋道:“阿爸,我上楼了。”她上楼之后,锁紧了房门,又去把隔壁顾绍的房门也锁好。回想起倪老九那目光,顾轻舟就恶心得想吐。“他今天会不会住在顾家?”顾轻舟想。倪老九看上去很凶狠,而且有点能耐,他不会忌惮顾轻舟跟军政府的关系。他那眼神,很明显的暗示着什么,顾轻舟能看得懂。她在考虑,应该怎么办。是去颜家借住一晚,还是去司公馆?正在沉吟之际,顾轻舟听到了楼下汽车的声音。倪老九打开了车门。临走的时候,他抬眸看了眼三楼。顾轻舟轻轻出了口气。她下楼去,看到顾圭璋还坐在沙发里,一脸喜色,就知道倪老九这次是送端阳节的礼物来了。“阿爸,倪家九爷走了?”顾轻舟问,“他回太仓了吗?”“是啊。”顾圭璋道。顾轻舟就放心了。没想到,他们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敲门。佣人去开门,只见倪老九一身血进来。顾家的姨太太们吓得尖叫。顾圭璋也吓坏了。倪老九的胳膊被砍伤了,他看上去很狼狈,对顾圭璋道:“顾兄,实在太抱歉了,我们出城遇到了土匪,想要抢劫,把我的司机杀了,我抢了车跑回来”他的胳🐿🅣🈙膊只是受了小伤。顾圭璋连夜带着他去教会医院缝针。顾轻舟上床睡觉时,先把隔壁房间和自己房间的门锁好,再把司行霈给她的刀,放在枕头底下。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刀放在手边。两个小时之后,顾圭璋带着倪老九回来了。“怎么会如此巧?”顾轻舟心中起了警惕,“会不会是阴谋诡计?”她不敢睡。快到凌晨三点,顾轻舟才撑不住了,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她睡得很浅,所以当有人轻轻压在她的被子上时,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倪老九擅长偷鸡摸狗,顾轻舟的房门锁,根本拦不住他。“你”顾轻舟猛然醒过来,在黑暗中看着他。倪老九就用力,将她压在被子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小丫头,别乱动。”倪老九手里拿了一把刀,冰凉锋利的刀刃,贴着顾轻舟的脸,“否则,我就一刀捅死你。”顾轻舟佯装呼吸急促,好似很害怕。她这个反应,倪老九很满意。他的手挪开,轻轻摸了下顾轻舟的脸,而后缓缓下滑,托起了顾轻🂒舟的下巴。他的动作,他手里的刀,都让顾轻舟明白了一件事。“他带刀进来,不仅仅是想吓唬我,他想要完事之后杀了我,灭我的口。否则他无法脱身,我会告诉军政府的人去杀他。”顾轻舟心中澄澈。“怪不得他去而复返。他可以说,是昨夜遇到了仇敌,仇敌来顾家找他算账,误杀了我。这样,他还能借助军政府的手,除掉某位仇家,一箭双雕。”顾轻舟又想。她没有半分的侥幸。她知道今晚清白和性命都保不住了。她佯装很害怕,倪老九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再缓缓往下,是她的锁骨,紧接着这个时候,倪老九是最兴奋的,而且他放松了警惕。顾轻舟藏在被子里的刀,猛然挥动。刀刃削铁如泥,在倪老九的脖子上滑过,她听到了皮肉隔开的轻微声音。热血喷溅了顾轻舟满头满脸。倪老九想要说什么,脖子却被顾轻舟几乎砍断,他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珠子,缓缓倒在顾轻舟床上。顾轻舟避开。她急忙下床。顾轻舟平静得自己都骇然,手里的短刃握紧,都没有抖一下。见倪老九不抽搐了,顾轻舟打开了床头的灯。橘黄色的暖光里,顾轻舟床头的墙壁、被褥,枕头以及她自己睡衣和脸上,全是倪老九的血。顾轻舟这时候,才生出了无边的怯意。原来那一刻的勇敢,是临时生出来的。她开始发抖。短刃落地,她抖得站立不稳,也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血开始干了,紧粘着肌肤,拉得肌肤有点疼。血腥味充盈着顾轻舟。顾轻舟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用如此血腥的办法。人不是野兔,这种感觉,顾轻舟无法平静。她牙关咯咯作响。“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身子却开始无意识的抖动,不知是冷还是怕,她几乎控制不住痉挛。她想要冷静,想要处理房间的血和尸体。但是她做不到。她开始咬紧嘴唇哭。人性很复杂,顾轻舟杀倪老九的之前和当时,一点悔意也没有,心中无比的笃定,一定要杀了他。否则死的人就是她自己。可现在她后悔了。她可以捅伤他、可以吓唬他,没必要杀他。她匍匐在地上。片刻之后,顾轻舟痉挛的身子,终于慢慢平复。她脱了睡衣,换了套干净的,去洗手间将脸上的血洗干净之后,顾轻舟下楼去打了个电话。她需要帮手。司行霈不在岳城,现在能帮顾轻舟的,只有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