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寇仲这般说,骆奉动容道:“少帅确是真正的英雄豪侠,能为百姓不计较本身的得失利益。“ 寇仲想起魂兮去矣的素素,叹道:“得得失失,便如短促的生命,弹指即过,只要能行心之所安,已可无憾。“ 骆奉犹豫片晌,才猛下决心道:“事实上我和沈老两人都反对邵军师与李子通过从太密,李子通此人性格多变,非是可与长共事的人,只是他不肯听我们竟见吧了!“ 寇仲乘机问道:“骆大哥觉得麦云飞此人如何呢?是否有做堂主的资格?“ 骆奉苦笑道:“不用我说,少帅也知麦云飞是甚么料子。锡良至少人缘比他好,兼又是先帮主的嫡系,又有玉玲夫人全力支持。麦云飞则全赖邵军师一手捧起来,沈老曾为此与邵军师激烈争辩。“ 寇仲心忖原来桂锡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名望地位,淡淡道:“知道沈老和骆大哥的心意就成啦!现在我帮帮主之位仍然虚悬,而小弟则不宜坐上这位置,骆大哥可有好的提议?“ 骆奉道:“现在最有资格坐上帮主位置的人,不是邵军师,就是沈老,锡良现时无论才具德望仍难服众,只是碍於宋阀的意向,才把帮主之位悬空。但却引致邵军师靠向李子通,使我帮陷於分裂的边沿,整件事异常复杂,甚难处理。“ 寇仲道:“假若由沈北昌他老人家坐上帮主之位,良则出任副帮主,骆大哥认为会否行得通?“ 骆奉愕然道:“邵令周怎会答应?“ 寇仲双目寒芒电闪道:“生死存亡之际,那容他不答应。锡良现在差的只是显赫的功绩,若我让他去破杜沈的围攻,他由此威名大振,便理所当然的可成其副帮主,谁敢异议?“ 骆奉难以置信的瞥他一眼,说不出话来。寇仲当然知他以为自己在吹法螺,微笑道: “骆大哥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骆奉点头。 寇仲淡淡道:“假设江都被攻陷,那究竟是杜伏威的江淮军乘胜北上,还是沈法兴的江南军挥军北进呢?“ 骆奉为之哑口无言。 杜伏威和沈法兴之所以肯联手对付李子通,皆因他占领了南北最重要的重镇江都,双方都希望能除掉这拌脚大石和眼中钉,一旦攻下江都,便轮到双方因利益作正面冲突。 寇仲哈哈笑道:“这正是我们致胜的关键。麻烦骆大哥回去向李子通、邵令周坦白说出此议。若他们首肯,立即锡良来与我商议大事,若说只有锡良才可解开江都的因局,他们也会像骆大哥般不肯相信,所以定会答应,哈!如此没可能的事也变得可能,真有趣!“ 骆奉瞠目以对。 素素身死,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徐子陵哪怕在怎么风轻云淡,闲云野鹤都不可能对此视若不见,所以得到消息之后迅速的返回与寇仲汇合。 见到素素的坟茔,哪怕一向淡然的徐子陵都忍不住迸发出滔天的怒火,他与寇仲两人联手活剐了香玉山,并且决定留下与苏白一同帮助寇仲,以便向当初伤害素素的人复仇。 不久后,他与苏白一同登上去往扬州的船。 船抵扬州。 苏白与徐子陵站在船头,徐子陵从左舷眺望在晨霭中这临海的贸易大港,满怀感触,就若一个离乡的浪子,经过了万水千山和重重劫难后,终於回归到起点处。 奇怪的是上一次到扬州见炀帝那昏君时,却没有眼前的感受。就是那令人神伤魂断的船程,让素素作出贻误终生的选择。,徐子陵心中绞痛。 苏白道:“扬一益二,若论全国贸易,始终是扬州居首,否则竹花帮就不能成为南方巴陵帮外的另一大帮。所以在兜兜转转之后,始终都要把总舵迁回这里,邵令周这么卖李子通的账,自有其前因后果。“ “扬“是指扬州!益州指益州,即四川蜀郡。 扬州江都等若中原的洛阳,是通汇各地的水陆枢纽,尤其水路方面,处於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又是长江的出海海岸,其地理的优越性可以想见。 陆路方面,扬州乃东达山东、西至四川,南延湖广的驿路大站。 各方面合起来,使她成为海、陆、河的枢纽要地,南北水陆转运的中心。自隋以来,大量的米盐、布帛经此北运供应中原与冀陕地区。而她本身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庞大城市,主要经营的货物有珠宝、盐运、木材、锦缎、铜器等。 当年炀帝被以宇文化及为首的叛军所杀,杜伏威的江淮军迟来一步,坐看李子通夺得这南方最重要的大城,确是棋差一。 像长江这种汇集天下水道的大河,谁也没有能力完全又或长期封锁。要把扬州重重围困,更非容易。杜伏威所以肯与沈法兴合作,皆因要借助他有丰富海上作战经验的水师船队,而沈法兴的水师,则是以海沙帮的庞大船队作骨干。 海沙帮帮主本为“龙王“韩盖天,于偷袭常熟新成立的双龙帮大本营时,被徐子陵重创,内伤一直不能痊好,最后让位于爱妗案美人印惫游秋雁,以“胖刺客“尤贵和“闯将“凌志高分任左右副帮主,重整阵脚,稍露中兴之势。 江都扬州是由“衙城“骸案罗场惫两城合组而成,城池连贯蜀岗上下。 衙城是皇宫所在,也是总管府和其他官衙集中地,等若东都洛阳的皇城,位处蜀岗之上,易守难攻。当年若非宇文化及窝里反,有独孤阀全力保护的炀帝亦未必那么轻易遭弑。 在衙城之下扩展的商业和民居的地区为罗城,就在这长方形的城池内,聚居近二十万人,其数之众,乃南方诸城之冠。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罗城南北十一里,东西七里,周四十里。徐子陵和寇仲揉集了奋斗和艰难的珍贵童年岁月,就在这方圆八十里许的城内渡过。旧地重游,人事全非,岂能无感。 另一边的苏白见徐子陵眼露奇异神色,还以为他因不见有围城兵马而奇怪,解释道: “这年多来一直是打打停停,江都叁面临江海,港口深阔,要围城谈何容易?兼且李子通在另一大城锺离置有重兵,不时从水道来偷袭围城的敌人,所以杜伏威和沈纶每次於轮番攻城后,都要退军重整生息,好恢复元气,否则李子通怎能捱到今天?“ 徐子陵心中暗暗佩服寇仲,杜沈两军之所以不愿联手攻城,正因各自猜疑,而寇仲则把握到他们间这至关重要的矛盾,於是从容定下离间计策。他却不知首先想到此关键的人,是虚行之而非寇仲。 城外码头处虽远不及以往的千帆并列,帆樯蔽天,但亦靠泊了百艘以上的大小船只,似乎要趁这短暂的和平时光,狠做买卖。 他们的船缓缓靠岸,来迎的只有骆奉和十多名帮众,另外尚有小批李子通麾下的兵将。 只看这种款待,便知李子通和邵令周对桂锡良毫不重视。 苏白与徐子陵往后退开,免得那么惹人触目。 洛其飞移到他们身旁道:“看来会有点小麻烦。“ 苏白点头道:“只好随机应变。“ 风帆终於泊岸,骆奉首先登船,带点无奈的语调向桂锡良道:“大王有令,所有抵江都的船只,都要彻查人货,验证无误后,始可入城。“ 桂锡良色变道:“连我们竹花帮的人都不能例外,我今趟可是为大王办事哩!“ 骆奉探手抓他肩膊道:“忍耐点!大家心知肚明内里是甚么一回事就成。“ 目光落在扮成“疤脸大侠“的徐子陵等十七人处,问道:“这些贵客是否来自少帅军的兄弟。”徐子陵弄哑声音,抱拳道:“小弟山东风刀凌封,这位是南风剑白秋,见过骆堂主,此行正是奉少帅之命,听候桂堂主差遣。“ 骆奉当然从未听过山东武林有这么几号人物,心中嘀咕,表面只好装出久闻大名的样子,然后道:“查验入货的事合情合理,该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望凌兄谅察,否则如何与少帅合作。“ 回头向岸上的李军打个手势,他们上来查船。 苏白与徐子陵相看一眼,知道麻烦才是刚开始。 回到扬州,就像回到一个久远但却永不会遗忘的梦里。 无论城内城外,随处可见战火留下触目惊心的遗痕,坍塌破损的城墙、烧焦废弃的各式各样攻城工具,沉没🃏🖴的战船,路上乾黑的血迹,大火后的废屋,颓垣败瓦更是随处可见。 但人们对这种种景象都习以为常,除了负责修补城墙的民工外,其他人如常生活。 由于缺乏战马,众人入城都要倚赖双腿,缓步细察满目疮痍的情景。 竹花帮的总舵重设於罗城紧靠蜀岗之下的旧址,但建物却是新的,规模比前更宏伟,由七组建物合成,各有独立隔墙,以门道走廊相连,其中四组分别是风、晴、雨、露四堂。 未抵总舵之前,骆奉和桂锡良领先而行,不住低声说话,苏白与徐子陵还有幸容则在队尾,当经过扬州最着名的花街“柳巷“时,幸容凑到两人耳旁道:“玉玲夫人重开天香楼,现在已成了扬州最有名的青楼,天香双绝更是南方最有名的两位才女,等闲人想见她们一面都不容易,今晚让我带两位去见识一下。” 柳巷之西是横贯南北的旧城河,横跨其上有如意和小虹两道大桥,两岸风光旖旎,长堤柳丝低垂,芳草茵茵。 再远处是与旧城河平衡的另一道大河汶河,沿汶河向东而的大南门街,就是扬州最兴旺繁盛,商铺集中的主道。 苏白没有什么感觉,即便是再兴盛的地方他也见过。倒是徐子陵此时充满触景生情的情怀,那有兴致去想青楼的事,但亦兴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想起当年只可用偷窥的方法去欣赏天香楼的姑娘,现在却可登堂入室去扮阔大爷,可知今昔有别,他们已是长大成人。 对少时的寇仲和徐子陵来说,扬州城是捉迷藏或四处逃命的好地方。 在炀帝把扬州发展成江都前,城区内的房屋大多自发形成,结果是布局毫不规则,斜街弯道,芜杂交错,除了几条主大街外,真是九曲十叁弯,歧路处处,成为扬州的特色。 两人当年最爱混的除大南门街外,尚有与大南门街十字交错的缎子街,不但售卖锦、缎、绢、🃒绸的店成行成市,尚有出售饰物和工艺的店子,故最多腰缠万贯的豪客到这里溜,对当时的寇仲和徐子陵来说,则是肥羊的集中地。 幸容见两人没说话,还以为他们已同意今晚去逛青楼,便转往另一话题道:“骆堂主对我们算是最好的了,只有他肯帮我们说两句话。“ 苏白出声道:“那沈北昌呢?“ 幸容压低声音道:“沈老头很阴沉,谁都不知他真正想的是甚么,我看邵令周对他很有顾忌。“ 苏白皱眉道:“玉玲夫人对我们竹花帮有没有影响力?“ 幸容道:“当然有!她对我们很支持,可是她从不插手帮务,在帮内更没有实权。故她的影响力只是来自帮中兄弟对她的尊重,遇到重大的事情时便难生作用。“ 此时一行五十多人刚进入院门,邵令周和沈北昌两人联袂而出,截骆奉和桂锡良。 几人围作一团说话,事实上桂锡良只有垂首恭答的份儿,真正对话的是邵令周和骆奉。 接骆奉挥手召唤队尾的徐子陵和苏白过去,先介绍与邵令周和沈北昌认识,然后邵令周以带点不屑的眼光打量他道:“凌兄能否代表少帅说话。“ 徐子陵淡淡道:“当然可以!否则少帅就不会派我随桂堂主回来。“ 邵令周露出怀疑的神色,好片晌才点头道:“好!请凌兄立即随邵某到总管府见大王,他要和能代表寇少帅的人说话。“ 又同桂锡良和骆奉道:“两位堂主不用随行,有老夫和沈老便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