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小院宁静清幽,带着一缕缕淡淡檀香的清风从大殿后方吹过,油患子树的倒影被月华投射到地上,如纵横交错的网格。沈丘站在一地的网格里,周身如被一张无形的网所束缚,一动也动弹不得。
昙玄搬了两把小凳子过来放在他们面前,指指其中一把道:“坐。”
沈丘咬着嘴皮慢慢坐下去,头深深地埋在胸口,一言不发。
昙玄撩了撩僧衣也坐下来,这时一阵晚风吹过,拂起他宽大的衣袂,一股幽沉的檀香气息从他身上飘了过来,沈丘闻着那味道感觉心静了一些,过了会儿张口问道:“昙玄师傅,你,你想跟我说什么?”
昙玄抬头看了会儿天上的月亮,一摆衣袖,悠然闲适的说道:“今晚的月色很美,对吗?”
沈丘当下正被那些烦心事搅得心情郁郁,突听昙玄无厘头的一问,顿时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啊”了声,露着深深的疑惑:“昙玄师傅,你,你说什么呀?”
昙玄的眼睛还在瞧着月亮,闻言又道:“人这一生只有孩提时的日子是最快乐无忧的,长大后人就会有许多心事,很多时候无人诉说,也无法哭泣,大人们便只能经常抬头看看天,看看月亮来抒发内心的孤寂、悲伤或是思念。”
沈丘沉默,对于昙玄说的话七岁的他还不太懂。不过昙玄倒是不介意,自顾自说道:“贫僧和你娘刚认识的时候她被她叔叔卖到了龙章村,龙章村的村民买她做祭品要投进望龙河,那时候贫僧听了她的事只觉得她可怜,也为这些村民们的愚昧无知而感到气愤,是以把寺庙里唯一值钱的画卖了救下了她,然后便把她带回了寺庙.....”
“这些我听过了。”沈丘挠挠头说了一句。关于他们的事,沈丘总是有意无意的听人谈起,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你听过了是嘛,没关系,就当今夜贫僧闲来无事回忆一下往昔吧,你可愿意浪费些时间再往下听一听?”昙玄终于看向了他,问。
沈丘无言,过了会后点了点头:“可以。”
昙玄便又接下去讲他和沈舒云的事,他们从最开始的朋友,到后来的相互爱慕,到成婚,到一起抵抗众人的流言蜚语,到决定不要孩子,到后来无意中收养了他。
昙玄讲到收养他的时候,沈丘的耳朵竖了起来,凝神细细听他说了事情的前后缘由,沈丘的脸色便由最开始的沉重变得愈来愈白。
昙玄停下了话头,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紧紧握了握他,一双纯净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心疼和坚定,然后沈丘听见他说道:“丘儿,今日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妄自菲薄,也不是让你自暴自弃,而是希望你能像我和你娘一样学会看淡,学会忍受。贫僧知道这对于你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非常难,但贫僧相信你可以,因为你是贫僧和你娘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佛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要你心不为之所动,自然不会为他人的言语所伤。”
沈丘听罢,极慢极慢的抬起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