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若一行随曹文欣在浔关城中继续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在绕过一处僻静角落后来到了宪宗当年特意下旨为冯央修筑的宅院门外。
冯央未离朝前身为宪宗座下最受器重的臣子之一,在位时风光无限,受到的圣眷在其辞官后的多年都不曾衰退,仍是卫国境内被数万人所尊崇的天女亲信。
冯府建在浔关城中一处风景秀美,方位极佳的宝地之上,当年的浔关太守为了替她的府宅选出一样能使宪宗满意的场址,可说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最终才敲定下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之所供她安享晚年。
朱云若站在冯府门前高高悬起的鎏金匾额下头,望着上面由宪宗亲题的几个大字,陷入沉思当中。
冯央得知皇帝御驾进城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携着府中家眷站在大门外的几重阶梯下恭候朱云若的到来。
“陛下,您一路舟车劳顿多有辛苦,草民已在家中为您备好一切,还请您和皇夫及大皇女殿下现在就入府去歇息,晚些时候地方官员还要在酒宴上对您行过君臣之礼,以此向天下百姓昭示您的皇恩浩荡。”冯央躬身走到朱云若面前,见她正轻锁眉头盯住自己府门上的牌匾,脸上表情若有所思,一副叫人捉摸不透的高深样子,便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一边对她说明了接下来安排好的各项事宜。
“冯老为朕设宴款待浔关郡中官员本是一番好意,但朕今日实在是乏了,提不起兴致去参宴,不若就由冯老替朕与诸位爱卿好好畅饮几杯,也免得朕在场你们反倒落得个不自在。”朱云若生性喜静,对于觥筹交错,把盏言欢之类的应酬场面向来不甚热衷,所以在听过冯央计划后直接婉言谢绝了她。
“陛下既累了,草民自是不敢执意邀陛下赴宴扰了陛下清净,只不过草民如今已无官职在身,不好越过体统礼法代陛下主持酒宴,所以草民斗胆还请陛下另寻一位大人出来担过此职,也可使草民今夜能够举杯安享丝竹之乐。”朱云若懒得去那些逢场作戏的场合与群臣相互敷衍,看穿她心思的冯央定然不会再没了眼色的拂逆圣意,在此过程中,冯央为了避免日后被朱云若安上个逾制僭权的罪名,便找个由头推脱了她要自己去主理宴会的口谕。
“冯老说得有理,此事是朕顾虑不周疏忽了,竟总觉得您还如母皇在位时那样是朝中不可或缺的栋梁之臣”,朱云若听过冯央的话,笑着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转头对曹文欣道:“那一会儿就有劳曹爱卿在宴上为朕款待郡中诸位大人了。”
曹文欣一直跟在朱云若与冯央身后,留神注意着两人的动作,当朱云若唤到曹文欣名字的时候,一直过分紧张的她尚有些反应不能,晃神片刻后才应了朱云若的话道:“微臣遵旨。”
冯央冷眼瞧着曹文欣在朱云若面前那副谨小慎微的谦卑样子,心中霎时得意万分。自先帝驾崩后,朱云若在天女的位置上也坐了有好几年的功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再是当初困居在王府中的那个孤弱皇女了,但她方才对冯央所说的那番话,分明就是在向冯央表明自己如今仍对她这位辞官已久的前朝老臣心怀敬意,尊崇有加,还像许多年前那样。
朱云若与冯央议事完毕,不再做耽搁,抬脚踏上冯府门外垒砌整齐的青石长阶,跨过门槛一路向内行去。
朱云若随冯央走在冯府中一条直通往正厅而去的清幽小径上,放眼望去,只觉四周百花竟放,碧草丛生,怪石林立,曲水环绕,端的是一派绚丽非常的富贵景象。
“朕从前在京中时就曾多次听闻冯老的这座府邸是母皇号令全天下的能工巧匠花费数年时间尽心建造而成的,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就连宫里都找不出一样能与你这处相媲美的地方。”朱云若顺着潆洄绿水走到一汪清潭岸边,但见远方亭台楼榭错落相接,合抱着满园秀色共同映入眼帘,不由对冯央发出如此感慨。
冯央侍立在朱云若身旁,一时虽听不出她藏在那番话后面的喜怒如何,但也清楚知道朱云若既能在帝位之上安坐这么多年,便绝非是个可以容得他人小觑的等闲之辈,而她当年选择暗中投靠废太女一党,不与静王结交,如今看来,恐是会犯了皇帝的忌讳。
现下朱云若大权独揽,君威日盛,或许会顾着先帝颜面放冯央一马,但谁又能担保她日后不会突然向冯央发难,往事重提,治她个目无君上,结党营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