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漠北大军在河东道竟然还受到了这样的待遇,颜杲卿顿时哑然。要说河东节度使王承业不对,可人家也可以辩称是谨慎;可这样的谨慎在如今河南和都畿道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顿时变成了短视和愚蠢他此前明里臣服于安禄山,暗地里也曾经派人四下串联河北各州县中心存忠义的太守和县令,在此之前就曾经让人抄便道去联络河东节度使王承业,可王承业许诺了一堆东西,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支持,这样的河东节度使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难为夫人了。”
颜杲卿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觉得这样五个字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他又补充道,“若是河北能够克复,上下官民百姓全都会感激这不世之德”
不但颜杲卿,当袁履谦匆匆赶来,得知这样一个好消息之后,竟不是喜形于色,堂堂一个大男人竟是泪盈于睫。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朝廷的援军
代州裴氏从前只不过是河东裴氏一分家的微末支系,一跃主理代州事务,二十年来不但明经及第的不计其数,甚至还出了三个颇为金贵的进士,最终一举摘掉了积弱已久的帽子,一直都觉得深受杜士仪恩惠。所以,此前正是在这一任代州裴氏家主的陪同下,王容方才得到了代州都督吴谦的首肯,又派使者跟从她前往蔚州,打通了飞狐陉这条关键通道。
她自知自己是一介女流,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天晚上,在颜杲卿之妻崔夫人宴请她时,面对崔夫人邀请她留在常山太守府时,她却摇了摇头。
“晋国夫人一路随军而行,不畏辛劳,纵使男人亦不及,可接下来只怕河北将大战连场,再跟着大军只怕多有不便。”
见崔夫人满脸诚恳,王容知道对方会错了意,当即歉意地笑了笑:“嫂夫人好意,我自然心领。接下来河北将是风云际会的战场,我一介妇人,如若自不量力,仍旧不知抽身而退,万一遇敌,不过让军中将士平添掣肘。并非我挑剔,常山郡正处南北东西两条驿道交汇之处,正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我留在这里,反而让颜使君分心。现如今漠北安定,云州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不日就将返回云州。”
听说王容立刻就要走,颜杲卿倒反而如释重负,作为河北道首举义旗的人,他很忙,而袁履谦则更忙,确实会顾不上照拂王容。常山郡作为陆路大动脉,原本对于幽州的粮秣供应相当重要。此前安禄山叛军南下,因为沿途都会劫掠州县粮库,倒不用后方供应粮饷,反而还能反哺不少物资回幽州,这些都要经过常山郡,所以积存在此的物资充沛得很。他要做的便是尽快囤积物资,同时招募团练兵。
用王容临走时的话来说,广积粮,高筑墙,只要能够守住常山,便是胜利
而常山郡这里的好消息,颜杲卿并没有忘记命外甥卢逖抄便道前往德州平原郡,告诉自己的从弟颜真卿。
德州平原郡,耳听得叛军势如破竹的消息,平原太守颜真卿也没闲着。身在河北道看到的听到的,和朝中君臣截然不同,而他又不是颜杲卿那样,受过安禄山提携举荐之恩,更多的只是劝谏安禄山,他一而再再而三送回朝中举发安禄山的奏疏和书信不在少数,可有的被压下,有的则是被和颜家交好的人直接送回来。用长安人私底下议论的话来说,李隆基已经执迷不悟到认为安禄山乃是天下诸节度中最出色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作为杜士仪的小师弟,看到天子对于由罗希秉引起的漠北大乱竟是那样冷漠的态度,颜真卿除了心寒之外,也早早做起了自己的打算。他明面上交往文人墨客,诗赋唱和,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文士,暗地里则加高城墙,囤积粮草,招募勇士,当安禄山叛军几乎席卷整个河北的时候,唯有德州平原郡屹立不倒。其中除了安禄山最初对他的轻视,也有德州地处东部靠海之地,并不在叛军主力南下行军路线上的缘故。
可即便如此,这也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成就了。因此,河北道各州郡中不愿意依附安禄山的官员纷纷来投,竟是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班子。
而从去年开始,颜真卿就通过从德州经棣州出海前往平州做生意的商人,千方百计打听平卢那边的情况。当年的碛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在被高仙芝取而代之之后,在朝中闲职上呆了一阵子就转任安东副大都护,并不是安禄山的心腹。所以,他最初的打算是交好此人,可谁知安禄山在起兵之后,就授意吕知诲诱杀了夫蒙灵察。当从信使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在夫蒙灵察身上花费了不少功夫的他简直失望透顶,可谁知道信使又从夹袋中掏出了另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