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诺再回到莫斯科已经是胜利日次日下午。
下火车后她直接去了医院探望尼娜。在地铁站出口外的小花园围坐着一群卖鲜花和蔬果的老妇人。她们的摊位上摆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罐头，罐头瓶子里面装着各色腌菜：黄瓜、西红柿、蘑菇......她挑了几种花让老妇人用牛皮纸包好，又挑了几罐腌渍蔬菜拎上送给尼娜。
路过馅饼店又买了蘑菇鸡肉馅饼和圆白菜馅饼。司诺边走边整理手里的袋子，走到医院前的庭院刚好看到在抽烟的尼娜。尼娜远远的看到了司诺，开心的迎上来帮忙提东西。她贴面问候司诺并询问：“最近好吗？你在圣彼得堡的工作都结束了？”
“你还好吗？为什么不在房间休息？”司诺有点不解，没见过一个刚生产的孕妇第二天就跑到街上抽烟。
“我很好！不要担心！孩子也很好，在睡觉。”尼娜愉快地说，脸上完全没有一丝疼痛和虚弱。
“祝贺你！”司诺听到她这么说便放心了，打开袋子递给她看“我带了花和食物，有你爱吃的馅饼。你午饭吃的什么？”
“太棒了！你太贴心了！我刚才还在想，等明天回到家后去吃馅饼！”尼娜兴奋的蹦蹦跳跳着去翻袋子里的馅饼，并用鼻子去嗅馅饼发出的香气。“医院的午餐是土豆和肉饼，吃的不错，但是闻到馅饼的香气就饿了。”
医院门口聚集着很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扎堆吞云吐雾，尼娜与正在抽烟的病友逐一打招呼，其中有几个也是刚刚生产的产妇。如果尼娜不说，司诺完全看不出这些动作矫健的女人都是近两天才生产的产妇。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前苏联时期的陈旧老楼，阳光暖洋洋的洒满长廊，日光透过高耸的拱形窗把原本阴冷的长廊照得温暖明亮。来到尼娜的病房，正巧在门口遇到一个产妇，刚刚生产完正准备下楼抽烟。分娩后一两个小时就能自己下楼抽烟的产妇刷新了司诺对“坐月子”的认知，她掩饰不住惊诧问尼娜：“在俄罗斯产妇都不用卧床休息几天吗？在中国，中医认为生产后不能到寒冷的地方吹风，那样会生病。”
尼娜听了哈哈大笑道：“我不知道在中国是怎样的，但是我的妈妈还有身边的女人都是生产完很快就开始工作，没有特殊的照顾！当然，非常富有的家庭可能会不一样。不过，不能吹风我还是第一听到呢。”
和尼娜聊完司诺才知道，普通的公立医院产妇在生产完只能留院观察一两天，观察期间没有感染或者并发症就得出院回家，并且住院期间夜晚也不允许陪护；而饮食方面，医院只提供简餐。也有少数产妇有家人送餐，隔壁床产妇的丈夫送餐也只是买了中亚卷饼夫妇俩配着可乐一起吃。还有一部分产妇既没有家人陪伴也没有朋友探病，这些多是非婚生子的单亲母亲，类似尼娜。
单亲母亲在俄罗斯数量庞大，可见俄罗斯女人的多么坚强独立。历史上严酷的自然环境下铸就了俄国女性刚烈性格。而后时代巨变，她们袭成了女性祖辈坚韧不拔的性格。
司诺回想起身边接触过的俄罗斯女人，多数家庭不完整。人渣男友，落跑老公，失踪父亲，在婚姻和两性关系里的俄罗斯男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缺席了自己责任的阵地。而随之带来了无尽的恶性循环：一个单亲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往往因为父爱的缺失造成对家庭缺乏安全感和责任感。这些男孩子长大成人后，扮演着和当年父亲一样的角色，继续制造一个又一个家庭悲剧；而那些委曲求全维持婚姻的女人便成为了夫权的奴隶，被迫接受丈夫酗酒、出轨、暴力。在这种家庭氛围里长大的男孩子很可能成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一种是从对母亲的同情怜悯中学会尊重女性、珍视家庭；一种则是默认婚姻霸凌的可行，变本加厉对待自己的妻子。
尽管大环境如此，当然也不乏有可担大任的男人。司诺的眼里，安纳托利可以算是一个。她看到尼娜病床边桌子上堆着的巧克力和能量饮料，还有那些尺寸不合适的婴儿纸尿裤，就知道都是安纳托利买的。她猜想，安纳托利这类嘴硬心软的人只是想通过经营一个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罢了。
产后第三天尼娜带着女儿伊娜出院回了家。下班后的安纳托利下厨做了晚饭：黄瓜西红柿沙拉、煎鱼肉饼搭配煮土豆，四个大人围坐在狭窄的房间里一起吃饭。尼娜的房间除了一张方桌和一张床，其余的地方都堆满做套娃的材料，司诺看很难腾出一些空间放一张婴儿床，便问尼娜：“小伊娜回来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成峰和安纳托利不约而同的看向司诺，马上心领神会的望向周遭的各种杂物。成峰说：“尼娜，你最好停止画套娃，油漆的气味会刺激、损害小伊娜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