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时,乐晞去参加了一个戒酒会。
主办方是一个公益组织,对参加者充满耐心。乐晞去了两次之后发现,他们是真心想要帮助那些被生活放弃的人,于是就留了下来。通过与同病相怜的陌生人的坦诚交流,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困境,也坚定了她要掌控自己生活的想法——她的人生曾在两千公里之外的那座高楼里熠熠发光,她要重新夺回它。
她一周通常会去戒酒会两三次。为了改变自己的生物钟,她特意选了晨会时段。每天早上,她都会早早起床去海边栈道跑一个小时的步,回到公寓时,海面上氤氲的雾气才刚刚散去。如果时间充足,她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和罗可唯做早餐。若是比较仓促,她就去楼下科英布拉街的面包店买一份菠萝油或牛油多士,站在门口的巴士车站前一边吃着一边等候7:25分的班车。
那家面包店一天到晚都在播放流行音乐,大部分是粤语,乐晞就这样站在车站听了一个春天的粤语歌。
戒酒的同时,她也开始积极地对待工作,即便是注定石沉大海的稿子,她也会认真地花时间去写。她也重新跟朋友、同事恢复了比较密切的联络,毕竟他们是她重新回归社交的坚实后盾。
工作日的晚上,她还会去上粤语课,一段时间后,她已经能够毫无障碍地与当地人交流。周末时,她有时去图书馆看书,有时会参加基金会和文化局举办的活动,实在无事可做时,她就去社区做志愿者。她将自己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痛苦终于不再需要通过酒精来麻痹。
那段时间里,沈耀灵从未与她联络过。首先是春节时的失约。他一直到春节前两天也没有提起这事,她于是打去电话询问,却得知他春节要加班不能来澳门了。她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指责他的立场——虽说两人并非情侣关系,她也依旧为那晚与顾天朗的事感到愧疚。
再后来,他长久的淡漠终于让她不安起来。她疑心他是否已经知道了顾天朗为她来澳门,乃至于那晚的事。她越想越忐忑不定,觉得有必要与他解释,那不过是她生活分崩离析,又恰逢酒醉之下的愚蠢举动,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但又怕这种诚实过头的自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反复思忖、纠结良久之后,她终于在一个早晨给他打去了电话。
然而,从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苏明非的声音。
那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利刃般将她生生刺穿,心口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她缓了片刻,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耀灵呢?”
“他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苏明非不咸不淡地说。
“你为什么会在他家里?”
苏明非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他现在很痛苦。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怜悯之情,请你放过他吧,别再折磨他了,乐小姐。”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乐晞脑中嗡嗡地响着,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我没有资格?”苏明非笑了一声,说,“是啊,我不过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一直都陪着他,既没有跟其他男人订过婚,也没有跟上司纠缠不清,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而你呢?”
乐晞忽然哑然无语。那女孩并非攻击性很强的人,现在她如此咄咄逼人,想必沈耀灵如今的状况一定很差,令她十分心痛吧。她这么想着,心口愈发的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