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最终他的身边再次恢复寂静。哈利放松四肢,让身体后仰,他躺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眼睛看着高高的、一直抵上天花板的拱窗,好像斯内普的银色牝鹿刚刚从那里跳出去。
他没有精力再去想很多东西,比如为斯内普十六年的保护感动,比如为邓布利多的欺骗而愤怒,比如那个一直很恶毒很讨厌的马尔福,为什么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选择站在凤凰社这边……他也没有去想罗恩是不是成功毁掉了冠冕,或者赫敏为什么要去尖叫棚屋——事实上,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
这就是他花了十六年,终于迎来的真相。他觉得很荒谬,但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是伏地魔从那个预言里选中了他,“两个人不能同时存活”——他和伏地魔一直都理解错了,那不是说他们之间会有一人幸存,他们必定共同赴死,谁也活不下来。
斯内普说得没错,他就像一只等待宰杀的猪,生命的长短取决于他会花多少时间消灭魂器,他一分一分地削弱伏地魔的生命,就等于是推着自己踏上牲祭的祭坛。1981年的那一道索命咒,将两个血海深仇的人锁在一起,同生共死这样美好的词语,如此可笑地被加诸在他们身上。
哈利从沙发上坐起来,将冥想盆里的记忆挑出来,装好,然后摆在邓布利多曾经办公书写的桌子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恨他,这位数百年来最伟大的白巫师用一句话让斯内普为他效力十六年,用一个请求让马尔福做成了最危险也最成功的间谍,用一个谎言,让哈利努力拼搏,终于赢来属于他的宿命。
可也正是这个老人,用尽自己的力量、智慧,甚至生命,换来了今天的局面。一切都要结束了,冠冕在斯内普手里,他肯定会毁掉它;马尔福去对付那条蛇——哈利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承认他比自己能干得多——也不需要他担心;救世主男孩如今只需要再做最后一件事:死。
哈利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沿着螺旋楼梯缓步向下。他谁也不恨,邓布利多确实很了解他,他不会逃避,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听任旁人为他去死。他沿着昏暗空旷的走廊慢慢往楼下走,手腕上十七岁生日时得到的那块表告诉他,距离伏地魔要求他投降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多分钟了。
真好,刚刚够他从这里走到禁林。
哈利用隐形衣把自己裹起来,沿着大理石楼梯走向礼堂大厅,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仰面躺在楼梯上,她的胸口全是血,已经没有呼吸,哈利不认识她,只能从她校袍上翠绿的绣边知道那是一个斯莱特林。
他停下脚步,痛苦地闭上眼睛,两个赫奇帕奇的男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搬起她的身体,把她抬进礼堂,和其他殉难者放在一起。哈利悄无声息地路过了在把一具尸体从瓦砾下挖出来的奥利佛•伍德,路过了在给一个受伤的拉文克劳抹草药的纳威•隆巴顿,他看到礼堂里坐满了人,他们走来走去,互相安慰,或是跪在死者面前哀悼……他看到红头发的韦斯莱一家围在原本属于斯莱特林的长桌边,罗恩正在狠狠地拥抱一个黑皮肤的男生。
“谢谢你,谢谢……”他泣不成声。布雷斯•扎比尼窘迫地忍受着格兰芬多式的道谢,他的背后躺着重伤昏迷的弗雷德,韦斯莱夫人抚摸着孩子的头发,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好吧……说真的,其实我特喜欢你们的笑话店。”布雷斯终于挣脱了罗恩,咧着嘴躲到还算理智的乔治身后,“回头给我打个八折怎么样?”
“说什么傻话!”乔治抹掉脸上的泪痕,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你是我们终生免费的贵宾!”
哈利一瞬间对他充满了感激,他不敢想象弗雷德•韦斯莱会死去。虽然这样的庆幸有些自私,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一排排尸体,他惧怕会在那里看到熟悉的面孔,知道是谁在为他而死……
他留恋地看着金妮,她脸上的泥污被泪水洗出一道雪白的痕迹,哈利紧紧抓住隐形衣,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掀开它冲到她面前拥抱她,他渴望有人拦住他、留下他……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