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靖安再回到边关之时,在那年秋天。
他和萧鸿飞见了个面,那人早不再是年少那副偷鸡摸狗又捣蛋的样子,听闻他在边关养了一只军队,逢战必胜,看着倒有些少年将军的意思了。
不过唯有脸皮厚的这一特性,至今仍是没变,也大概永远都不会变了。
俞靖安走进约好的亭子里,萧鸿飞兀自坐在那儿喝酒,一听见声音,便回了头让座,带了些笑意,“你回来了?”
俞靖安坐下来,也弯了唇,心里压着的旧事放轻松了些,但想起几年朝中的沉沉浮浮、小人攻讦,难免苦涩,摇摇头也只是说,“不得不回来。”
萧鸿飞聪明、正直、公平公正,身上有无数优点,却不擅长看人脸色,没注意到俞靖安的神情,一听这话便悄悄计上心头,只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听语气还挺高兴,俞靖安拿了酒杯在手里转着玩,知道他是个楞货,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怼了他两句,“怎么,看我在皇城里卑躬屈膝这么多年也没跪出个结果来,你就这么高兴?”
他倒并不是生气,只是皇城之事,至今想起来仍叫他心里难消恨意罢了,他从一个风光无限的探花郎,入了朝堂几年,到最后,却只落得双手被废,一场空而已。
他无处可去,便也只能逃到边关来,少年时做下的梦,如今在这棋局一般的乱世里,也只不过是空想一场的黄粱梦。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想喝一杯酒,却倒不出一滴酒来,忍不住抬眼看萧鸿飞,少年将军听他的话一愣,知道他误会了,急着解释,“不,那是因为我知道,就算你的腿跪了,你的骨头也不会跪,”
他看着昔日无限风光的探花郎,忽视了他曾经那一双写就锦绣文章的手,如今变成了枯枯白骨,这种事,想多了就会痛,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只是低声说,“这是我认识的俞靖安。”
俞靖安一笑,只摇头,他本来想说“你眼光太差,看走眼了,”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鸿飞便坐上了桌子,继续笑着说,“若是你的骨头都跪了,又怎会回来?”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他叹了口气,低了头看手里的酒杯,明明没有酒,却晃荡了一池清波,他轻声说,“我只后悔我的骨头没跪。”
萧鸿飞把酒杯放下,嘴比脑子更快,或许他比想得也更了解俞靖安一些,他看着那人,执着的说,“你才不后悔。”
俞靖安愣了下,抬眼看他,那一池清波的痕迹散去,唯余清明,两人互相对视,秋风都忍不住打了旋,掠过他们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