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银湾沉默半晌,不禁以手扶额,笑叹:“师父,你也忒天真。人心又不是石头,还不会变么?你还是原来那个沈放,我却早不是当年的那个陆银湾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圣教给了我容身之所,给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力,我自然为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沈放忽然间觉得怒不可遏,随手摸到床上的瓷枕,朝她扔过去:“你还敢说!你怎么敢说!圣教是什么样的货色!邪魔外道!你怎能为了权力富贵就与之为伍?甚至不惜残害正道人士,戕害同门?杨白桑是你一师同门的师弟,你怎么如此狠心折磨他?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全都忘了吗?”

    这一下,瓷枕刻在楠木的椅子上,摔得粉碎,碎片乱飞。陆银湾好似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愤怒,一时竟然不敢躲。

    她也不似之前那样乖张了,怯怯地唤了几声师父,见他不应,半晌,答他的话,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泣音:“怎么不记得!师父教过我,行走江湖可以流血流泪,却绝不能背了情义,忘了侠义。”

    “你记得,你记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我也是迫不得已嘛!”陆银湾叫道,忽然放声哭起来,她向前走了几步,跪倒在沈放身前去拉他的衣袖。

    “师父你当年好狠的心!废我武功,断我筋脉,赶我下山!把我丢在道观门口污水洼里!有人欺辱我我也不能还手,有人追杀我我也逃不掉,除了去求圣教庇护我还有什么法子!你说你有情有义,那你当初怎么那么狠心!怎么不顾我的死活!你怎么不说自己无情!”

    “若不是你当初那样对我,恨不得我死,我又怎么会到今天这步!你……”她越哭越伤心,呜呜咽咽,语气里带了些恨恨之意,却又像极了小时候跟沈放无理取闹时大哭的样子。

    沈放忽然心头一酸,只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脸色苍白,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师父也没有这么狠心。你被赶下山的那天,我碍着七星盟的面子无法抽身,他们一走,我、我连夜就去寻你了……可是我瞎了眼睛,天又下了雨,我循着山路找,怎么也找不到。叫你你也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

    “当真?”陆银湾睁大了眼睛,“师父你当时去找我了?”

    沈放点头,哑声道:“怎么不真?”迟疑良久,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陆银湾的脸颊,果然是满面泪水。

    她眨眨眼睛,睫毛上也都是泪珠,蹭在他手心里一片湿润,他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看他的样子。

    他满腹的怒气登时灰飞烟灭,又酸又涩,心脏砰砰直跳,直对自己道:“果然,果然!银湾不是真心实意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她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如此错事。她分明还像小时候一样,心地是极好的,只要我稍加规劝,定能引之返回正道。”

    想到此节,沈放也不禁声音发颤:“银湾,师父带你回去,好不好?你知道错了,师父就还认你,跟师父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