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响,李宗仁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请进,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抬头望向大步走进来的白崇禧,点点头寒暄了几句,便将面前的《东方瞭望》推到白崇禧面前:“健生,这上面的报道你看过没有?”
“看过了,只能说非常意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海东方新闻社竟然获得这么多元老和名流的支持,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由此可见,这家总部设在上海法租界内的新闻社背景深厚,小弟甚至怀疑有可能是死性不改的老蒋在幕后操纵。”
白崇禧拿起杂志翻了两页随手放下。
李宗仁眉头微蹙,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愚兄也曾有此怀疑,但是以其内容来看,并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严格地说,杂志有思想有见地,客观实际,意见也十分中肯,几篇文章写得非常不错,连我看了都生出共鸣……上海方面发来的紧急调查报告说,这个新闻社的社长原为《中央日报》社的记者何京,副社长就是那个给我们照过相的大胡子老庄,从新闻社股东的组成来看情况非常复杂,三个股东里面竟然有个名叫莎拉波娃的美国人,并声称新闻社已经获得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州政府的注册批准,同时也获得了法租界董事局的注册发行批准,我们想要深入调查也无法进行。
不过,根据新闻圈子里传出的小道消息,何京等人在创办新闻社之前,于九月份在南昌得到过新富豪安毅的大力支持,传言说安毅一次性借给何京等人两百万元巨款,因此才有了这个异军突起的新闻社一系列的大手笔,如今该社才俊云集,势力雄厚,很多报纸谈起来都酸溜溜的。”
白崇禧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涉及安毅?”
“对!这小子似乎不怎么安分,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说服了朱培德,竟然从九月初开始便停止江西境内的钨矿开采与交易,使得钨矿价格两个月内上涨了三成,欧美各国的商务官员在与我们私下交谈中很有意见,这次本想让纽先生担任江西省党主席之后插手这事,现在看来,恐怕这个愿望永远也无法实现了,纽先生于昨晚向我提交了辞呈,不愿担任江西省党主席一职,看来五天前朱培德激烈的反应,已经让党内和各军将领从中看到了点儿什么,影响极坏啊!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的不慎重,如果让何敬之新成立的第九军换个番号,也许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僵局,我们再适当地向朱培德表示一下诚意,或许能在富裕的江西发行五百万至一千万的公债……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江西这条路被我们自己完全给堵死了。”李宗仁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崇禧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喝茶,他听出李宗仁话里虽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是当时剥夺朱培德第九军番号的决定确实是他白崇禧和何应钦一力坚持的结果,再一个,白崇禧自己也没想到,一贯以来像个弥勒佛似的、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朱培德这次竟然如此强硬,本来是想对朱培德施加压力,迫使他走进自己的阵营,可最后却弄巧成拙反而敌对起来。
白崇禧压下心中的悔意,想了想说道:“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目前我们的西征很顺利,唐孟潇麾下五个大将有四个都是我们广西人,而且都是小弟的保定同学,联系工作正在紧锣密鼓进行并已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不出意外的话,本月我们即可拿下武汉,进军湘北一线。局势发展对我们很有利,等拿下武汉之后,朱培德定会有所反应,我们也可腾出手来,再给他点儿压力,我就不信他不俯首就范。”
李宗仁脸色一变,断然摇了摇头:“健生,我们不能再出败招了!你要明白,朱培德早已是今非昔比,其秘密从云南招募两批新兵之后,麾下迅速膨胀至三个军六万余人,而且仍在江西各地不停招兵。想必你也知道,朱培德第三军自八月底开始,就聘请安毅残部数百名百战余生的解职军官担任教官,数月来频繁出没于鄱阳湖平原四周十余个县,展开各种规模的军事训练与对抗演习,战斗力已经迅速提高。
南昌地区以及周边地区均为鱼米之乡,安毅又拉来富可敌国的孔祥熙、欧耀庭、虞洽卿等人,将数千万巨资堆在南昌及周边地区,奇迹般地创造了南昌工商业奇迹,如今就连唐生智治下的武汉、张宗昌治下的山东,一个个巨富都络绎不绝前往南昌投资贸易,朱培德在税赋上赚了个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再加上其抓住八、九两月赣南赣西局势混乱之宝贵机会,一举控制了江西省内八大钨矿中的五个,拥有了雄厚的财力和巨大的发展潜力。
因此,哪怕我们将唐孟潇彻底打败,也难以再去收拾他了,就算最后我们损兵折将把仗打赢了,也会招来各方势力的一片诘难,毕竟朱培德这么些年的好人缘不是白来的。尤为可惧的是,我们还很有可能遭到巨资投入南昌的国内外几大财团和洋行的联合打击,在经济和政治上带来更大的被动。
如今回首遥望,我们已经错过了宝贵机会,竟然没有看到江西这块蕴含巨大财富潜力的土地,愚兄实在惭愧啊!”
白崇禧越听越心惊,对自己在政治上的短见惭愧之余,又对朱培德闷声发大财的好运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