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后,杨梦龙被筱雨芳撵进浴室里洗澡。不洗不行,他全身都是血,光是那身血腥味就够吓人了。这小子也不客气,洗就洗,反正不用他烧水,怕什么啊?
于是,他整整洗掉了一盆水,才勉强把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在清洗身体的时候,他看了看腹部那道伤口,心有余悸。幸好他穿的衣服是用防割布做的,不然这一刀肯定把他的肚子给剖开了。这年头似乎没有什么外科医生,挨这一刀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脚趾也疼得厉害。他那一记侧踢在重创塔克潭之余,也把自己给弄伤了,至少有两根脚趾骨折了,动一动都疼得他直飙泪。肚子被划了一刀,脚趾断了两根,拼掉了半条命才把塔克潭拼掉,想来都心有余悸,对后金精兵的凶悍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暂时是转危为安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还是很迷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按照历史的进程,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后金还会数次入关抢掠,一次比一次疯狂,最厉害的一次甚至连山东济南都给打下来了,不知道有多少汉家子民将惨死在他们刀下。而明朝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流寇跟韭菜似的,割掉一批又冒出一批,一个比一个厉害,最终在李自成的带领下攻陷北京,国祚延绵近三百年的明朝就这样划上了一个悲惨的句号。然后就是满清入关,从中原到江南,从湖广到四川,一片血海,不知道多少人将被无情的屠戮,汉家衣冠就此辗落为尘化作泥。这段历史他虽然一知半解,平时也没多大的感触,但是现在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时空,眼睁睁的看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被末世的阴霾一点点的吞噬,他没来由的惊恐,彷徨。
筱家庄的遭遇在这个乱世中只能算是预热,不,连预热都算不上,死在这个村庄的人,和其他村镇被杀得一干二净的人,甚至不够格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只是一个血淋淋的数字中的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后金不会在意的,明朝……想在意也无能为力,死者和幸存者都注定要被遗忘,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这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是无知的草木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悲剧将继续上演,直到神州大地被血海淹没!
可是,他能干什么呢?一个塔克潭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后金十几万大军中,有塔克潭这等身手的人何止万数,就算他豁出性命,又能拼掉几个,从他们刀下救出几个人呢?
他想得脑壳都疼了,也理不出半点头绪,都有些抓狂了。这时,他听到筱雨芳在叫:“杨公子,你洗好了没有?”杨梦龙用力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脑后,说:“好了,好了。”三两下擦干身上的水,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他那套衣服上全是血,当然不能再穿了,现在穿的是筱雨芳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嗯,也就是这幢宅子原来的主人的衣服,一套藏青色的衣服还算合身,不过有好几处洗得发白了,看样子这位地主生前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这种衣服他穿不惯,穿上去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别扭,忙乱了好一会儿也没穿好。
筱雨芳又催他了:“戚老爷子来了,说要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杨梦龙暗叫不妙,他刚才吓傻了,把狗腿刀、狙击弩还有弩箭都扔掉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他赖以保命的装备啊,要是丢了那还得了?他急急的叫:“那位老爷子在哪里?我马上就来!”也不顾有没有穿整齐,抓起腰带往腰间一勒,再打个死结,光着脚窜了出去。筱雨芳就在浴室外,见他穿得乱七八糟的,吃惊不小:“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杨梦龙说:“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这衣服实在太难穿了!对了,那位老爷子在哪里?我的东西都还在吧?”
筱雨芳说:“戚老爷子在客厅呢,你的刀、弩、箭,都是他帮忙找回来的,还有那些鞑子的首级、马匹、兵器,都是他帮忙搜集的,一点都没少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帮杨梦龙把衣服整理一下,一边扯平皱褶处一边轻声说:“戚老爷子是见过世面的人,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见他之前必须穿得周正些,不然就失了礼数,这可不好……”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过于亲昵了一点,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心怦怦直跳,像有只小鹿在乱撞。
可惜杨梦龙实在是缺根弦,丝毫没有察觉筱大小姐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咧着嘴笑:“那你帮我弄好一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挺享受的。筱雨芳稍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着,说:“行了,快去吧,别让戚老爷子等急了。”
话音刚落,杨梦龙就没了踪影,跑得那叫一个快啊!
客厅里的人都散了,死了那么多人,村里都乱了套,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忙,谁有空在这里停留那么久啊。所以现在,就剩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在那里喝茶了。这个老头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骨子甚是健壮,举止从容,死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觉得天都塌了,就他跟没事似的。桌面上摆着杨梦龙的刀和弩,在他身边还撂着几副带血的棉甲和四把马刀,四副强弓,还有一个大麻袋。见杨梦龙出来,他放下茶杯站起来,拱手行礼:“老汉戚虎,见过义士!”
杨梦龙有样学样,拱手还礼,说:“老爷子别多礼,我可当不起……”目光往桌面一扫,还好,三样兵器一样不少,他松了一口气,说:“多谢老爷子替我把兵器拿回来,不然我就惨了,肯定会把这些保命的家伙弄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