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炮台修得很好,他们比我们有钱,人力也很便宜,可以有更多的土方量。他们不允许我们近距离观测,所以看不到他们使用的火炮是什么样的。岛上有一个陆军的训练基地,我们也不被允许靠近,只能看到他们出操的样子,都是不持武器的新兵,看不出装备水平。但很明显他们不是人渣组成的雇佣军,大部分人应该不久前还是农夫。这些士兵吃苦耐劳,服从性很好。”
阿贾伊此行带了两个副手,都是欧洲人。黑人在海盗队伍中的确比在种植园里平等得多,但是绝大部分掌握着海上军事技术的骨干都是欧洲人,因此就算是阿贾伊,也一样不能在人事任免中过分偏袒自己的同胞。
一个叫约翰·泰勒,这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就和中国人叫“刘强”差不多,此人是个英国商船上的水手,后来杀了船长做了海盗。另一个是个叫加布里埃尔·伯纳德的法国人,同样是个烂大街的名字。他就曾经是“人渣组成的雇佣军”中的一员,后来欠了一屁股债,被作为契约奴卖到了伊斯帕尼奥拉岛。
伊斯帕尼奥拉岛是阿贾伊麾下的加勒比海盗们正在拓展势力的地方。西班牙人带来的天花灭绝了当地的阿拉瓦克人,西班牙人对于种地很不在行,没有了可以就近捕捉的劳动力,他们的种植园和牧场渐渐荒废。西班牙的统治区逐渐退缩到岛屿东部,各国的殖民者和海盗便填补了这个空白。
起初他们只是登岸狩猎,弄点腌肉卖给海盗作为口粮,后来就开始种地了。最早是用来糊口的粮食作物,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就开始种植烟草、靛蓝、咖啡、甘蔗、棉花。这些殖民者中以法国人最多。阿贾伊在前来中国之前,已经把自己的基地挪到了伊斯帕尼奥拉岛西北边的托尔图加岛和岛西海湾内的戈纳夫岛,准备长期占据伊斯帕尼奥拉岛西部。
阿贾伊说:“这些中国人是被长达七年的战争从数以百万计的饥民中筛选出来的最强者,他们的陆军怎么可能不强。换上新式装备,有了足够的白银和大米之后,他们在陆地上可以战胜任何对手。但是他们的海军就不行了,这也是他们能和我们合作的基础。弱小的海军使他们需要我们,强大的陆军使他们不惧怕我们。”
阿贾伊拍着船舷:“唉,中国,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发展手工业的原因,就算我们离墨西哥近在咫尺,我们的商品也竞争不过马尼拉大帆船运来的中国货。我们的这些生意伙伴都是农夫和士兵出身,他们是中国人公认的最清廉最俭朴的官员,但他们连招待我们的水手时都使用瓷器。对了,王告诉我说,他的厨房总管发现丢失了一百多件餐具。这件在欧洲足以引起外交纠纷的事对于中国官员来说只是一个有趣的笑话。中国的富裕,不是你们能想象的,现在我们见到的,还只是中国的一个角落而已。”
泰勒说:“红斗篷真是个天才,如果不是他提醒,谁能想得到中国人竟然喜欢这些植物根须。只可惜他们不喜欢毛皮,征收专门的奢侈品税,否则我们从印第安人那里收货,还能卖更多的钱。”
阿贾伊说:“人参的利益高到中国北方的将军们不惜与敌国走私,北美的森林中有很多这种东西,我们可以持久地从中获得收入,人参在很长时间内都将是我们的拳头产品。中国的富人也是喜欢毛皮的,但王不喜欢,农民起义者如果没有迅速转型成贵族,抵制奢侈品就是必然的。你也看到了,在这样一个丝之国,我们见到的官员穿的却都是棉布和麻布,在这个经常陷入饥荒的国家,俭朴是非常重要的美德。红斗篷也不是那种会被玻璃球和小刀骗走黄金的无知原住民,他每年都提高毛皮价格,为了可持续地开发以及保证价格,他还限制打猎数量,偷猎者只要被抓住就……”
阿贾伊突然沉默了,这涉及了他不愿意提的一个敏感话题。
伯纳德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废除奴隶制我们支持,但契约工制度是必须要有的,如果不用契约工,种植园就开不下去了。”
iuredservant,一般翻译成“契约奴”,阿贾伊给这种制度换了一个称呼:iuredworker,即“契约工人”,但不管名字叫什么,实质是一样的。
契约工大多是欧洲无以为生的穷人,不得不前往新世界谋生,但他们身无分文,不得不与船主签订契约,用若干年的无偿劳动来抵付船票和饮食费用。还有的像伯纳德这样,在上船之前就欠了债。
这是一种变相的奴隶制,奴隶主对待这些同胞往往比对待黑奴更凶残,因为这些人几年后就不属于自己了,故而被当成了“消耗品”,很多人根本活不到契约期满。因此,才会有伯纳德这样的契约奴,揭竿而起做了海盗。
不久前,加勒比海盗和易洛魁人签订了条约,共同对契约工制度进行了规定。服役时间不得超过三年,禁止买卖、转让、抵押、出租契约工,禁止使用酷刑,禁止烙印,禁止处死逃亡者,逃亡者一年内不被抓回即为自由人,结婚不需要雇主批准。服役期满之后,契约工要得到一小块土地和一笔钱,成为自耕农。双方还把各自领地上的重刑犯送到对方那里做契约工。
但即便如此,契约工还是免不了要忍受恶劣的生活环境、繁重的劳动和雇主的虐待,法律从制定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要被钻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