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刀很厉害吧?”景语堂轻点了一下手边藤蔓上的粉红花苞,那花就如活过来般娇艳绽放,随后亲昵地将花蕊粉末蹭在景语堂的指肚上。

    花粉本是淡黄色,在景语堂的指尖黏出薄薄一层,一晃眼的功法又消失不见,不知是褪了颜色还是渗入了皮肤,景语堂看着这幅景象轻笑一声,像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样接着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花的时候,就觉着很适合拿来改良追踪粉,便找我采了原料,又找巫远学了制造方法,一来二去还真就自己做出来了。”

    “所以这东西用寻常的那套方法可防不住,竹公子想做得缜密些,反倒成了把柄。”景语堂看向台下边被押着的狼狈男人,话里的内容讽刺,语气却是相当温柔,单家派出去追查墨无痕踪迹的灵犬在中途意外分成了两拨,多出来的那条的源头当天竟追到了竹家下人身上,单屿刀告诉景语堂这个消息时,景语堂几乎要庆幸起自己现在不在那俩昏迷的没用废物身边,若是当场就能看见两人毫无防备轻易就能丢掉性命的脸,他还真不太有把握自己会干些什么出来。

    感受到景语堂居高临上的视线,竹清影的身体微弱地颤抖着,他如今蓬头垢面,身形削瘦也了不少,看得景家下人生出些感慨,对方现在的样子和他头一次被抓来问话,叫嚣着要和景语堂对峙公堂时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明明自家少爷从未用刑,却好像每次见面都会生生磨掉竹清影身上的一节脊骨,到了这最后一次见面,这位昔日恃才傲物的竹家公子已变得锐气全无,佝偻的身躯里只能散发出腐朽的颓败来。

    “我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有待商讨吗?”景语堂随意地翻阅着前几次对话的记录,在竹清影的脆弱神经上状若无事地撒盐:“供词里的漏洞,对景家出手的理由,决定性的勾结证据,还有时间地点的问题......所有这些都已经解决了,竹公子可有什么新的反驳?”

    越是自诩聪明的人,就越是会在景语堂手底下感到折磨。竹清影头垂得更低,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底牌已经在前几次的公开辩论里被景语堂驳倒了个干净,昨日最后的审会结束后,竹家的三叔嫂隔着高台对他默默摇了摇头,眼神怜悯又无情,那是事情无力回天,他要被家族放弃的意思。

    他们怎么敢!自己从小到大都在家中备受瞩目,何曾被这样的眼神看过!愤怒和不甘在竹清影心中燃烧,又被景语堂深埋进尘土之下,经历了从一开始信心满满,到最后几乎是被逼着押上台,现在的竹清影每次开口都觉得仿佛正遭受他人无声的讥讽嘲笑,他骂那被却家小子关上个把时辰就哭天喊地要招供的下属无能,又对只和他辩论几回的景语堂打从心底感到一丝惧怕。

    过往作为事实的部分被连根带泥拔了出来,连那纯属意外的“谋害景雨澜”的罪名他竟然也辩说不过,他们的对峙表面上说是为了公平公开,本质只是一场景语堂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单方面的羞辱。

    “看竹公子的样子,应当是没有了。”景语堂看着竹清影越弯越低的背笑了笑,“别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对竹公子做什么。”

    感受到竹清影的不信任,景语堂好脾气地强调道:“是真的,竹公子自己想一想,你又不是真下手的人,充其量只能算墨无痕的从犯而已。”

    竹清影的身姿在瞬间凝固,随后颤抖更甚,“不过是从犯”似乎远比其它任何指控都更刺激他,他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嘴里突然爆发出不成句子的怒吼冲向景语堂,下一秒便被景家侍卫制服,只能额头贴着地面,像濒死的牛马“嗬嗬”喘起粗气。

    真脆弱啊。景语堂欣赏了会儿对方的这副模样,把对方的痛苦当做仅有的价值,又感到些许遗憾,区区竹清影算个什么东西,自己对墨无痕的愤怒更深,都还没找那条虫子算账。

    竹清影至今也没有想通景语堂对他出手的理由,所以才如此崩溃,若这是一场以大吃小的家族博弈,那他一直自认和墨无痕的“地位”对等,不,他甚至应该比那早已入魔的墨无痕更有价值,就算要沦为败者,也该身处计谋旋涡的中心,是败方背后真正的操盘手,不可能是区区一个“从犯”,简直像一件屈辱的陪衬品。

    如同在无声高喊着“我不是”,“凭什么”一样,即使对方什么也不说,景语堂也能看懂竹清影的意思,他任由对方在侍卫手下挣扎,直到那动静越来越弱,对方近乎放弃抵抗后才开口:“竹公子思考的方向错了。”

    “竹家对我们景家来讲,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价值,竹公子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看见竹清影的脑袋又缓缓重新抬了起来,景语堂对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淡淡道,“为什么要用七日毒呢?”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询问,竹清影眼神茫然,在景语堂身边伺候的下人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这话他先前听小少爷提起过,在那之后的小少爷实在有点吓人,他不是很想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