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不重叙,叶东升自押了晓西灭回昆仑山不提,众人回转五诛峰,见了冥山圣母、骷髅真君、轮回、修罗二王。地狱门因玉罗刹久不现身,左右护法被擒,只有四大元老做主,众人尊骷髅真君为主,冥山老母为护教圣母,轮回王、修罗王为左右护法,下属五鬼帝、以张果为首,重修六欲天,用鬼王童子为首,再炼七情鬼。更有十大阎罗助阵,地狱门中兴在即。大势随缘,小事先办。当下,和社群雄以慕容飞为首,代表曹骏恩师陈抟老祖,当面提亲,双方容媒纳聘,言明,待地圣门廖南山炼好“地狱三宝”送来,便是成亲之日。原来这地狱七宝,除了定魂剑、挑山叉毁去,那刀挂鞭也有损伤,需高人修补。届时,地狱门广开山门,邀天下武林同道,恭候华山派接亲。
往来盘桓数日,离了地狱门,回首左门寨,一路向东而回。路途之上,慕容飞要送三宝锻炼,曹骏要回华山复命,张果要去归还昆仑山宝经,李胜北想回崆峒重修,三童子难舍难分,鬼王童子愿意同去,龚十八受命去东海报捷,众人都看和尚。莽和尚近日将养得当,膘肥体胖,满面粉光,见人人看他,便嚷嚷道:“洒家听说那什么‘大力和尚’在山中,我当去看看。”鬼王童子道:“你既要去,我便随你,要不你哪里找去。”“你是地主,当然随我同去。”群侠各自有事,便相约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于赵宋都城开封府相聚,慕容飞正要借龙气创社,便有此约。
花开九朵,朵朵争艳。不提慕容飞回山炼宝,再斗绝情剑客,武功更上一层楼,不提曹骏华山修养,得老祖传授睡法,练成神功,不提张果赴昆仑还经,得卜圣指点,修炼神通,不提李胜北归去崆峒,和两童子,三人受人绝手崆峒教祖传授,各得绝技,也不提龚十八东海奇遇,单表莽和尚,扯了鬼王童子再上幽冥山。
这两个,一个莽一个撞,大力鬼王虽是地狱门人物,却哪里来过这厢。这两人爬高上低,兜兜转转,把五诛峰寻了个遍,一无所得,只通身臭汗,转眼半月过去,这一日,忽的上了一座高山,但见怪石枯草,涧洞沟壑,高高低低,阴阴崇崇。怪石诡,似猫似狗,似剑似刀,遍体生刺,又凹又凸。枯草盛,忽高忽低,掩盖路径,又拉又扯,乱刺人眼。山中有涧,忽看脚下不见底,才知踏临要命涧。山壁有洞,猛看绿光闪烁,晓得怪兽隐匿。遍地是沟,跳跃必定伤足,处处有壑,移步要跌跟头。当真是:
山陵起伏诡林茂,堑壕纵横阴气多。
兽粪尸骸封沟壑,冥人返魄罩幽泉。
不多时,和尚叹道:“好一座恶山!”童子笑道:“你这和尚,出身便有佛性,岂不闻这等山中,才有功德。膏腴之地,只有腐败尔”。又山行片刻,忽的阴暗罩下,天色将晚,两人俱都有饥。和尚自带了面饼,掰碎了,摐在袖子里捏食,鬼王却出了法门,扣块山石在手,抖手射下两只山鸟。寻了一处避风洞子,只在洞口将歇,烈火童子道:“和尚,不如你我练个手脚?”“如何来?”“你我二人各用手段褪这鸟毛,看哪个施展的干净?”“这有何难?”和尚劈手夺过一只山鸡,倒提了身体,一手捉了两爪,一手从上到下只一撸,那山鸡犹如被脱了衣裳,通体雪白,根毛不剩。管应子笑道:“好手段,且看我的。”把手中鸡往空中一丢,左手“嘭”的一声,撒了一把药粉,右手一挥,一溜火光,嗵的便烧了起来,等落下来,却也是根毛不剩,只是黑了些。和尚也笑:“倒忘了你是玩火的。”管应子捡石头搭了个三角灶,续了干枝,将两只山鸟取了脏腑,用葛根穿了,架着烘烤。
烤的正入巷,香味正浓,早有人伸进头来,“两位英雄,可否赏老朽一口吃食?”两人一望,那人就进来了,浑身乌黑,只裹了几块物事,蓬头垢面,酸味扑鼻。管应子一指道:“且不要过来,只把这只给你。”那人道:“还敢请小兄弟喂我几口?”管应子大怒,正要发作,眼前一花,和尚早冲了出去,如巨灵临世,当头一掌,那人口中“咿呀”乱喊,伸掌招架,只听“啪”一声大响,管应子急闪,那和尚倒撞入洞,直擦着山壁,连跄了几步。那人也当不住掌力,吭哧坐倒,连连喘气,管应子看了,大悟道:“你是崔法瑞!”那人楞柯柯,喃喃道:“你有如此功力,是如何止力?”,管应子道:“崔前辈,在下乃是修罗教弟子,这位是我朋友,特来寻找前辈。”“寻我何事?”莽僧道:“自然是试试你的功夫,又听说大力仙草之名,特来寻访。”“你也想吃大力草,当真?”“当真,你吃得,我如何吃不得。”“且不忙,待我讲个缘由给你。”那崔法瑞盘膝坐在地上,撩起乱发,露出一张黑脸,将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崔法瑞,原是泰东人士,自幼好武,年轻时,仗着家有资财,便请高手传授,后来武功练好,出世行走江湖,到了江湖上,才发现自己学的只是皮毛,每每被人斗伤,总是自叹功力不够,后来家资败光,没奈何,弃了乡土,出门在外,听闻西域大力草传言,挣扎数载,终于得了,却悔恨不已。原来这大力草又叫巨灵丹,吞了后固然力大无边,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一般,奈何无法收力,初时还欣喜,后来人不能近,动辄便伤到人,连自身衣衫鞋袜都承受不住巨力,糜烂而去,吃东西也要人喂,自己取食,便粉烂了,让人当不得人,只能隐居。
莽僧道:“我自知你事,听闻你食了仙草,有破天捣地的力气,刚才一试,不过尔尔,却如何流落在此。”崔法瑞道:“你这和尚,修行了几个春秋?”“我自幼出家,随名师受戒,至今也有二十余载。”“二十余年,二十余年,二十,,,,,,”崔法瑞喃喃道:“我是大中十五年人士,还待怎样?”莽僧道:“什么大钟?”管应子奇道:“此话当真!”忙把莽僧拉过,嘀咕几句,和尚才知此老竟有百岁。心中想道,“自己活到百岁,还能否有如此功力?”左右不通,料想,过了古稀,便难施展全部本领,真到耄耋,十成功力剩不到三成,才知这崔法瑞当真是大力神仙。崔法瑞道:“你这和尚,没来由打我,我本想就此歇了,奈何又打不死,只好用三成功力挡了,没想到,你居然不死,看来世上还是出了高人。我便现在去学了‘控力止劲’的功夫,也不过转眼就死,还不如就在这厢等着便了。”两人见他颓废,管应子道:“大师,不如你跟我去修罗教,我山门雄阔,高手如云,净是英雄豪杰,就算走,也走个有朋友捧场。”莽僧却道:“崔老前辈,方才不知你这般老,多有得罪,你既要走,不若将大力仙草赐给我,我好替你四海扬名。”
那崔法瑞见两人心诚,更兼时日无多,便将出一颗药丸,只见婴儿拳头一般,遍体翠绿,氤氲流动,在掌中沉坠圆转,一望便不是凡品。那崔老头道:“我师寻得大力仙草,又整合良方,配了三颗大力丹,我师徒各食一颗,哪知无法炼化,落到如此地步,现下普天之下,只有这一颗,我劝你等只看看便了。”莽和尚便去和鬼王童商量,片刻回转道:“无妨,前辈,我二人计较各服半颗。”崔法瑞笑道:“好,好,好,且拿去。”
两人取过丹药,童子用指甲掐了掐,哪里扣得动,莽僧更是啃了两口,那丹丸纹丝不动,心想这就算吃下肚里,也未必能克化。崔法瑞取过丹药,双掌一合,陡然分开,须发四散,脸上血脉贲张,那手中药丸化作一黑一白两团气,抢上一步,喝道:“张嘴!”两人依言,崔法瑞一扬手将黑白二气分别塞到二人口中,两人立时坐倒,莽僧脸上黑气隐现,鬼王童脸上白光闪烁,崔法瑞一个跨步,绕到两人身后,起手两掌吞吐在两人后背,三人就此僵塑在一起。
日落月升,玉兔吐息,足足两个时辰,莽僧开口喷出一口精气,鬼王童子却吐出一大口污血,莽僧单手扯起童子,道:“你这厮常年和鬼怪为伍,难免沾染死气,这下因祸得福,清洁了身体,成就不凡。”鬼王童子擦掉血渍,晃晃脑袋道:“好猛的药力。”两人踅回头看崔老头,但见老头双掌犹自撑着,二目圆睁,全身经脉破裂,皮肤渗出大片黑血,早就气绝多时。两人无语,只得拜倒在地,拜了四拜,莽僧道:“也不知道这老师山门哪里,无法扬名?”鬼王童子道:“崔老师在上,小子从今往后,再不是鬼王了,多承老师照拂。”原来这崔法瑞百岁余生,早就油尽灯枯,本寻个山旮旯等死,不想等来两个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何肯放过,勉强献了一掌,一丹,又运全身功力助两人炼化药力,从此两人劲力大增,再不是当初模样,受了人家好处,崔老又走得急,没留下甚言语,更可惜连口肉都没吃上,两人只得拜在门下,其后吃了冷肉、面饼。
又逡巡几日,葬了大力老人,两人下山,复告别西域群雄,迤逦向东而来。两人都是好脚力,不走水路,逢山翻越,遇水过河,遇盗怎当莽僧勇力,有贼哪有烈火童子机灵,这一日,近了陈仓。寻一处市镇,见了人烟,两人收拾停当,莽僧自浆洗了僧袍,破损处用草绳扎紧,童子扮作俗家,随在和尚身边,遥遥望见一座牌楼,上书三个大字:小扶风。两人昂首入道,但见做买做卖,人来人往,看了他二人挫样,都要挤来。正局促间,嗵的一响,人群粥动,有人叫喊:“速去,速去,荆条寺舍药了!”莽僧似天柱一般,站定脚跟,人流哪里冲的动他,管应子在他身前,顺手扯住一人,“何事?”那人挣了几挣,又望见和尚威猛,便道:“村头‘荆条寺’来了高人,药到病除,正要舍药,我等都要赶去,你们也去吧。”说罢,一脱身而走。两人却并不答理,走到一处摊首,坐定,见没人支应,摊主伸着脖子往东,管应子随手取了两个瓦罐,就这铁锅,取了两大罐“水围城”,和莽僧一人一罐,唏哩呼噜便吃。食罢,取了几枚通宝扔在桌上。两人起身,童子道:“和尚,却是没钱了。到了这厢,没钱,寸步难行啊”。莽僧道:“我自去庙里挂单,你去卖艺吧。”两人说笑,径往东去,等到了庙前,人早散了,和尚见是个大庙,门口有知客,便上前道:“洒家是东来佛祖降世,快叫里面出来迎接。”那知客愣愣半晌,被童子一推,才踉跄奔到里面,不多时,门内抢出一伙,当先一个急劲和尚,高声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冒充佛祖?”又有四个小沙弥来推,哪里推得动。莽僧如掸土一般,只一拂,那四个便倒跌出去,那应门和尚大喝一声,身形一动,化个鹰形,一扑而到,不待莽僧动手,管应子正上,一冲一撞,一声脆响,那和尚捂着头壳,蹲下呼痛,原来大秃头上起个小秃头,又红又亮又高又圆。门前一乱,里面又出来一伙,却不动手,为首三个老僧,为首一人,双掌合十道:“我佛慈悲,请教是哪座仙山宝刹的师兄到了?”莽僧却不答话,一鼓气,全身筋骨暴涨,僧袍撑圆,身体好似大了一圈,尤其光头,隐现佛光,直唬的对面都矮了半截,那为首和尚颤颤巍巍道:“原来是尊者到了,快请里面叙话。”管应子愣道:“想不到这和尚好大的来头?”扯住落后一僧道:“你道他到底是何人?”那人惊疑道:“你去不认识尊者,如何一起行走?”“这和尚欠我银钱,我来讨要的,他端的是何人?”“那圣僧是我佛宗第一护法菩萨,韦陀尊者转世,年前通知到我处,没想到竟来了我们这小小‘荆条寺’,当真是,,,,,,”话不多说,两人于荆条寺挂单,后晌房中无人,管应子问道:“和尚,你当真是佛宗护法菩萨?”“那是胡扯,洒家只效法‘韦陀降魔杵’的气劲尔。”两人都笑。
夜半时分,和尚正鼾声如雷,管应子却下得地来,施展小巧功夫,脱出屋来,夜行术展开,先上房在寺里巡查了一番,但见此庙门户虽小,院里却大,里三层外三进,现下都是黑的,只西北角一点灯火,管应子如猿似燕,转瞬寻到,只见一座小殿隐隐透出火光。管应子跳到地上,伏在门首,侧耳偷听。里面乱乱糟糟、瓮声瓮气,似是在划拳吃酒。管应子心道:“好一伙花和尚。”又攀到殿顶,寻到声音处,轻轻揭去片瓦,拢目光往里面看去。殿内并非平地,却是个大坑,和门首齐齐,若是不当心,一进门就得跌下去。坑里正有一伙光头,围着一个方桌吃酒,桌上有酒有肉,还有包袱褡裢。管应子喜道:“买卖来了。”正要动手,只听里面说道:“大哥,这荆条寺恐非久留之地,今日听门口小释说,来了两个高手,其中一个还貌似是佛宗护法金刚,不若取了钱财速走。”“怕什么,他们挂单几日便走,这里买卖还多,区区几百贯可喂不饱,,,,,,”“那还做不做花事?”“不做,你等腌臜汉子还能吃素几日?”“大哥英明,道路已经踩好,但听吩咐。”正说话,眼前一花,酒桌上早站定一人,众人大惊,有人呼道:“什么妖怪?”为首之人倒是硬朗,挣着看见一个丑陋童子,心下一定,随手抽出钢刀,吆喝一声,挥刀便砍。管应子心里欢喜,多日不发利是,今日这偏殿古怪,谁也逃不了,倒是省事。原来这伙强人,借托庙宇护身,将这小小偏殿改造成深坑,自己人下来都要施展功夫,或者攀爬软梯,这下有了煞星,想跑却也不能。管应子认定都是强盗,下手哪里容情,但闻一片“哔噗”之声,当真一拳一个,打的骨断筋折,为首的武功最强,追砍不着,见手下个个惨死,但凡中拳,便是一个窟窿,方知这小个子丑侏儒竟是高手,近的他一拳便倒,远的飞出杯碗,这厮追了两圈,眼见不好,心下寒冷,叫个“休走”,一抹身,跳上土地,以刀护身,撞破窗户,到了外面,不及细想,爬起来就跑,哪知刚一冲撞,径直撞在一堵墙上,直磕得头晕脑胀,翻身栽倒,睁眼细看,哪里有墙,身前立着一个胖大和尚,这一头正顶在和尚小腹,头领急眼,操刀便剁,叫道:“挡我者死。”这刀刚递出去,那和尚大喝一声,有若奔雷,那头领只觉劲风扑面,那刀仿佛砍在风里,又仿佛砍在木头里,再难寸进,和尚施展韦陀降魔吼,下边交档一脚,将这百把十斤的汉子,球也似踢飞,正中偏殿破窗风流眼,倒栽回坑里。管应子料理完众贼,听见风声,只一闪,只见那逃走的匪首石头一般,砸在坑里桌上,咔嚓轰隆,又跌在地上,满脸青紫,早也气绝。这十余个匪寇眨眼间死个干净。
这偏殿一乱,小小荆条寺开了锅,又片刻,拥拥簇簇几十个光头,打着灯球火把亮子油松,齐齐聚来,瞧见人命,又是一乱。莽僧喝道:“尔等休要聒噪!”这厢管应子已将十余死尸一一提来摆好,金银细软、绸缎珠宝也有十来箱。那荆条寺方丈释安达,早就唬的屁滚尿流,没个支应,幸而其师弟释安信颇能答对,便上前合十道:“敢问佛爷,这是如何?”莽僧不语,管应子笑道:“你们这小小的荆条寺,还敢窝藏匪盗,这里有刀有贼,有赃有窝,还想狡辩吗?”释安信忙道:“不要乱讲,出家人不打妄语,贫僧与众家师兄属实不知。”“窝既在此,定有内奸。”众僧团团看顾,忽有人道:“安虚师伯哪里去了?”管应子将死透的匪首拎过,打落包头,落下一大团物事,正是假头假发,里面黢黑锃亮一个秃头,有人失声哭道:“师父,,,,,,”只半声,便被人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