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心岚惊叫一声,从纠缠的晦暗梦魇中猝然惊醒。
永和宫的大宫女问萍正立在门外低低地唤她:“娘娘,该到去慈宁宫请安的时辰了……”
付心岚闭了闭眼,撕下额上昨夜睡前贴好的膏药,昏昏沉沉地木然起身,顶着满头的冷汗和满脸的憔悴,匆匆忙忙洗漱完出了殿门。
问萍看着付心岚眼底的乌青与发黄的面色,想说些什么,最后终还是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进慈宁宫时一个不着意,还险些与边上的贵人沈韶沅撞作一团,沈韶沅退了半步,扶了付心岚一把,微微蹙眉,眼神复杂地瞥了付心岚一瞬,压低了嗓音,平静地提醒她:“付嫔娘娘小心。”
边上诸位后宫妃嫔的眼神霎时一齐聚集在了付心岚身上。
付心岚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亲上明德殿当着皇帝的面自请离宫清修一事早已经在这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道她是胡言攀诬了卫嫔之后,眼看东窗事发,事情将近暴露,心虚所致。而皇帝现在还拦着不放付心岚走,也无非是偏要等着卫嫔的事情尘埃落定,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判的判……如此才会愿意给付心岚一个痛快。
付心岚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知道满宫上下而今都拿她作第一笑柄,雪中送炭的无,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的凉薄人倒是不少。
不过付心岚早无意去与她们这些人计较了……待进得慈宁宫,众妃嫔与太后请安问礼后各自入座,太后凉凉的一个眼神扫过来,付心岚顿时心恐神乱、坐立不安。
——她哪里能弄明白董若璧突然丧了命,只是她运气不好,算计太后且偏偏算计在了太后与皇帝置气的紧要关头,被太后一个心气不顺,拿来泄气地随手弄死了。
付心岚现都还想着毓昭仪那一日在明德殿前的诡妙暗示,夜夜不得好眠,忧心太后会把张家姑娘在宫里出事一着反记到自己头上、在一片风平浪静里就白白丢了性命呢!
如果说,在误以为董若璧和李萦怀是接连命丧毓昭仪之手、自己很有可能就将要是那下一个时,付心岚心底是充满着悲愤与恐惧的……而自己需要面对的人一旦从毓昭仪变成了慈宁宫里的那位太后,付心岚心里就再没有什么悲愤,只有纯然的畏怕了。
太后面无表情地瞟了座凳子上好似插了针般不安生的付心岚,闲而懒散地听着众宫嫔没滋没味地扯了会儿闲事,清了清嗓子,满意地看到满殿很快便寂静了下来,故作沉吟片刻,垂着眼睛缓缓道:“广阳宫空置,庶人卫氏被废,只留舸儿一人,哀家瞧着,却是难免有些心疼……孩子到底还小,不能没有母妃照顾,不然连个冷啊热啊的,底下那帮子人都料理不妥当。哀家思量着,还是得与皇帝说说,给舸儿另选一位新的母妃出来。”
——太后之所以方才独独瞧付心岚那一眼,是心中实在恨铁不成钢。本来付氏资历最老,这时候自己本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也列为向皇帝举荐备选里。可偏偏付氏先是本人跳出来检举小卫氏不贞,再是不战而退,在事情还未彻底的尘埃落定前便急吼吼地自请出宫去清修,实在是昏招频出、打得一手烂牌,而今却是怎么都不再好提她的名儿了。
太后的目光在殿内转悠了一圈,先是去看沈贵人,沈韶沅却眼神闪烁着低下头,避开了与太后的对视……太后轻轻地嗤了一声,再是转去瞧身畔的李琬,李琬却是咬了咬唇,更是干脆地与太后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