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连绵的阴雨,细密的雨点将金黄色的琉璃瓦冲刷得不染一尘,又顺着金銮殿的重檐庑殿顶滴答到汉白玉的地面上,水珠四溅成花。大殿之中,龙椅之上,珠帘之后,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俯视众生。

    拜赐匆匆早上朝,公卿前列尽金貂。接受完百官的跪拜,一天的朝会就开始了。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还朝三日了,怎么今日还不见他上朝来?”笏板很好的挡住了他的眼睛,一身紫袍的沈尚佑却躬身出列,朝着主座上的皇帝发了问。

    这个沈尚佑啊,自楚更被立为太子之时就担任太子太傅,又兼是文渊阁大学士。这二十年来无论风云变幻,他顶着这个太傅的头衔,倒是已经看遍了朝堂之上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太子自从那次在凤仪宫中用完早膳,皇帝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对刚刚还朝的太子用了家法。太子自回了东宫便闭门不出,到了那日夜间,突然背上的伤势加重,伤口溃烂生脓,又连着几日高烧不退,就连太医院的御医们来来回回跑去东宫都不知道多少趟了。

    这事如今,可是已经闹得宫中上下,人尽皆知了。

    “嗯,沈卿,朕怜惜太子伤重未愈,故命他养好了伤再来上朝。”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放到朝堂上来诘问,沈尚佑的用意显然不在于此。皇帝心安理得地应付了他一句,就等着听他的下文。

    哼,沈尚佑这只老狐狸啊,平日里对与太子无关的朝政一向是装聋作哑的,可是只要事涉太子,他哪回不是冲锋在前的。若是没有他时不时地在朝堂上拿太子说事,这十年来,朝臣们倒是鲜少有人提及,羲国还有一位在大相国寺中修行的太子殿下。

    “储为君副,虽不及陛下是万乘之尊,但也是千金之躯。殿下之身体发肤,不仅受之于陛下,更系着天下万民。先前殿下代父修行,为国祈福,陛下也曾说过,太子于国有功。更勿论自古刑不上大夫。可是此番,因为几位御史莫须有的弹劾,竟至储君伤重至无法上朝的地步,臣身为太傅,深感惶恐。”

    沈尚佑这个人,什么都好,学富五车,为人耿直,对太子也十分忠心,就是讲起大道理的时候,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介迂腐的酸儒。可是,偏偏他的话还真的全都是大道理,字字针砭起来,直刺人心,弄得朝臣们每次一跟他吵架,从这架势上就好像要先输掉半截似的。

    “太子殿下领了家法之事,臣倒是也有耳闻。只不过既是家法,也就是陛下的家事,臣以为,无须放到这朝堂上来讨论。殿下养好了伤,自然就能来上朝了。”刑部尚书马一鸣向来与沈尚佑不对付,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马大人,储君身系未来之天下,如何只当是陛下家事。更何况,这罪名还是莫须有的。”

    “正是因为储君身系未来之天下,为天下人之表率,因此御史言官,本就应该对储君之德行愈加严格纠察才是。御史弹劾是否得当,自有天子明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御史只是监督,向来没有因言获罪的。沈太人这莫须有三字,是在指责御史奸佞,企图陷害忠良不成?”此事牵涉到对御史的评论,御史中丞胡砚峦忍不住出言反驳。

    “若是御史全然不调查实情,弹劾储君都可如此随意,那,与那些爱嚼舌根的闺阁妇人又有什么两样?”沈尚佑义愤填膺地反问道。

    可不是吗?太子领的这一顿家法,不仅引发了今日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听说在京中贵女圈里也引发了不少流言蜚语。

    有的说太子因为常年茹素,都将身体憋出一堆毛病来了;有的说太子不近女色,是因为有其他特殊的洁癖;最甚嚣尘上的便是说太子殿下与安国公府的二公子,两人乃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