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周子舒面色淡然,“总比生机已绝为好。”

    大巫面露不解:“恕乌溪愚钝,尚未明白周庄主深意。”

    “回来的路上我半睡半醒之间听我师弟给我絮叨了一路,因着醉生梦死,他终于记起了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祸首,正是赵敬。”

    周子舒道,“我师弟身世跌宕,半生坎坷,一直疯疯癫癫,只因他将全天下都视为仇敌,心中始终藏着与世共焚的执念,我虽有心化解,但终难消其魔障。”

    “如今他好不容易窥见真凶,从前的执念亦好不容易有所缓解,若不早些报此大仇,我怕夜长梦多。如今我活着,尚有余力能劝解一二,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我怕他心头梦魇就此缠绕他一生。”

    “但是若他知道了我的伤或许没几日可活了,我怕他就不会再心无杂念地去报仇。若终不能陪他……终老,我希望至少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消弭他前半生的余恨。”

    当日不过是知道他只余两年寿命,温客行便如此那般,又不遗余力百般呵护,若是知道他人生即将走到尽头,恐怕就要寸步不移了。

    若他能治好还好说,以后地久天长,慢慢寻赵敬报仇也不晚。但若他取钉后就此长眠,异地而思,周子舒自己也无法想象抱着满腔仇恨会有怎样的抉择。

    乌溪叹了口气,“周庄主只需调理好身子,费心劳神也于伤势无益,今日之后酒色忧虑暂与你无缘了。”

    周子舒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略微勾唇一笑,“子舒先谢过大巫了。”

    房门外,温客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乎是恨不得想把门前的地砖给踩碎了。顾湘和曹蔚宁在廊下坐着,双手撑着脑袋随着温客行的身影左右摇摆。

    七爷让人在凉亭里准备了茶炉,悠哉游哉地洗手煮茶,眼看面前这人来来回回上百次,眼睛都要被他那一身染了血腥的大红华服给晃晕了,终于开口宽慰道:“温公子稍安勿躁,这七窍三秋钉虽然棘手,但也并非毫无办法,乌溪若无把握,我又何必与他千里迢迢赶来中原。子舒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今次定然也能逢凶化吉。”

    温客行也知这个道理,而且自他们知道叶白衣请了大巫来中原之后,这许多日已经等了,但越是临近眼前,他心中反而更没底,生怕待会儿大巫来一句救不了。

    所以让他如七爷一般坐下来悠哉饮茶,那是万万不能的。

    温客行又看了一眼房门,往凉亭里走了两步朝着七爷拱手施礼,“七爷,只要你们能治好阿絮的伤,温某今生,定会尽我所能报答高义。”

    七爷端起茶炉施施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脸了然地笑,“温公子不必如此,我与子舒是多年的交情,只是这人后来逐渐变得冷清可恨,有什么事情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殊不知一人一肩,如何担得起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