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唯有一次,人死了,该譬如灯灭,一了百了,甚么都不剩下才是。
苏蕴娇从未想过,她还能再活过来,重回二八年华、待字闺中未嫁时。
镂雕瑞兽花鸟纹拔步床奢华精致,是专门请江南匠人打制的,留着出嫁时当作嫁妆一并带走。苏蕴娇从这张拔步床上醒来,望着床头悬挂的青纱帐不言不语地怔了许久。
时值冬日,窗外飘着细碎的小雪花,麻雀在院子里叽喳吵闹,扰人清眠。离床几步远的铁架子上搁放着一只炭盆,江北买的无烟煤在炭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源源不断却又微乎其微的热量。
婢女安然在床边轻手轻脚地整理东西,见苏蕴娇打癔症似的翻身坐起,她怔了怔,才语调温软道:“大姑娘您醒啦。”手脚麻利地取来苏蕴娇昨夜脱在檀木架子上的外裳,搁在床头,又转身去往炭盆里放无烟炭,“这一到冬日里,大姑娘越发惫懒不爱动了,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国公爷说过些日子找人建几间暖阁,往后冬日住到暖阁里,便不再畏寒不肯动了。”
没有轰轰烈烈或是痛哭流涕的开场,睁开眼,一切极为寻常,同过去度过的每一个寒冷冬日没甚两样。
“安然,”苏蕴娇眨了两下眼睛,哑着嗓子唤安然的名字,“你过来。”
安然看上去似乎刚及笄,眉宇间稚气未脱,她擦擦手,疑惑不解地走到苏蕴娇跟前,“怎么了大姑娘?”
苏蕴娇没回话,她往床边挪了挪身子,展开双臂,紧紧拥住安然的腰身。
是真真实实的□□,有温度、有弹性,带着少女清新的体香,那么熟悉,熟悉到让人眼眶发酸。苏蕴娇收紧手臂,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转眼间爬满整张脸。
安然是苏蕴娇的贴身婢女,打从十岁便一直跟在她身旁,她们俩是主仆,也像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姐妹。多年前,苏蕴娇作天作地,成功退掉与太子的婚约,如愿嫁到四皇子府上时,安然亦陪嫁而去。
往后,苏蕴娇在四皇子府上受到每一场折磨苛待,都有安然在旁作陪。
大约是五年前——在皇子府上空飘了四年之久,苏蕴娇的记忆稍显模糊。五年前,她不堪身心上受到的双重折磨,体虚病倒,四皇子和侧妃暗中阻拦,不许她请郎中医治,想让她就此病死。
安然趁夜偷偷溜出皇子府,试图回苏家报信,顺便请郎中来为她医治。谁知却被四皇子和侧妃带人堵个正着。他们冤枉安然窃取府中金玉之物,施用家法打断了安然的腿,甚至,刻意不请人为安然医治,致使安然伤口恶化,最终双腿溃烂流脓而死。
念及安然吃过的苦,想到安然陪同她经历的种种屈辱折磨,苏蕴娇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
安然听到了压抑的哭声,她诧异低下头,看到苏蕴娇布满泪痕的桃心脸,又惊又吓道:“哎呀大姑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有甚其他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