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膝盖触地之前,云深已经伸手扶住了他,不过真正止住他动作的,还的是范天澜扣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无论想说什么,都不该这么做。”云深说。
“所以您已经知道了?”玄侯问,他的肩膀没什么痛感,半个身体却都麻了,他站直身,脸上没有丝毫表现。
“如果指的是最近发生的事。”云深说,“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想法,可以直接提问,不必用那些迂回的方式。”
“那是我的问题,术师。”玄侯说,“我愿意相信您,但出于私心,我希望看到您真正的选择,所以我挑拨了他们。”
他的话说得有些隐晦,之前的调查很多人知道,不过很少有人清楚整个事件的起因,在这里的几个人却是例外。云深看着这个面孔端正的黑发男人,他的眼神晴明,神色坚定,刚才那一跪,他要表达的并不是歉意,云深既不需要,他自己也不曾因此感到后悔,在遗族的众人已经渐渐融入如今这种生活的时候,这个男人在精神上仍旧坚持着某种信念。
“一神教的问题对来说如此重要?”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您将他们部驱逐到荒野中去。”玄侯说,他的态度说明这不过是把他们搞死的委婉说法。
“……”云深看了身周一圈,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还有时间,我想我们这次可以真正谈一谈某些问题了。”
玄侯离开办公室之后,云深一手支在桌面上,另一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轻轻敲打着。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聚居地如今的生产和建设都很正常,无论玄侯私下的小动作还是那两位隐藏着小秘密的传教士奴隶,都不会影响到大局,但这并不等于能够放任不管。作为一个总数近万,而且成分复杂的群体的负责人,他受到的尊崇和信仰多得足以把人捧成半神,正是因为如此,他必须经常反思,以避免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这对他而言是不小的压力,技术和计划都是他擅长的,但落实到这种规模的人事管理,有些方法就不太够用了。
如今的状况大概可以将他麾下的人口分成两大团体:与撒谢尔交换而来的两千五百多名奴隶,和当初一同迁移过来的部落集合。部落集合已经是被打散的状态,曾经的族长和长老们只剩下一些裁决矛盾的权力,而这种权力一开始就云深装进了笼子,过去那种生杀大权再没有存在的基础。他强行摊平了这些部落原本的阶级结构,使自己的指令能够不受阻碍地传达下去,将发色肤色甚至语言都不尽相同的这些人尽力从群体糅合成一个集体。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有效的,虽然有几个前提,这些部落是面临生存危机才向他交付了权力,和先天有组织和武力优势的遗族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他构建起了管理的网络,使与山居部族的许多交流都能通过他们进行。但这种做法对新进的奴隶团体却不太适用,虽然这些奴隶毫无组织可言,在生存得到了保证的情况下,他们对各种命令都毫无抵触,非常易于管理。
作为奴隶,他们确实只要听话就足够了。但要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劳动力,就要向他们传授相对先进的基础劳动技能,还必须给予一定的尊重和保护,使他们产生安感和归属感,才能在契约约定的三年之后留下尽可能多的人口。人口就是资源,不仅对这个世界的领主们,对云深来说也是一样的。
对这些奴隶的登记,编组和分配都很顺利,工作磨合的情况也在预想之中,云深本就事务繁多,有些问题在别人看来也不值得劳烦他,当他知道的时候,接连发生几次的奴隶私藏私逃状况已经造成了某些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