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华服的陈良坐在起起伏伏的竹轿之上,感受着顺化街巷的繁华,莫朝进士杨文安在《乌州近録》中曾言:“顺化大城,地密人稠,亥市午桥,物华人贵。”
这还是陈良第一次坐轿子,体验感却有点复杂,藤条制的座椅很舒服,对屁股很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轿夫的步伐也很稳,虽然轿子难免起伏,但大都很有规律,不至于让人“晕轿”。但是看着前面瘦弱的广南轿夫,陈良总是担心自己最近发福的身体会压坏他的肩膀。
陈良身旁簇拥着三十名洪门士兵,整齐划一的齐步行走在轿子两侧,让这一行人颇有些招摇过市的味道。但是陈良并没有罢休,每次看到流浪失孤的儿童,就让陈恭去送些铜钱,糖果,以至于还未走到亥市,队伍又多了长长的尾巴。
“大哥,此行是不是太张扬了,那些广南兵丁看我们的眼神可是不善。”陈恭的眼神不断扫过每个街头巷尾,手掌一直紧握着刀把,不敢有丝毫放松。
“吾等此行就是要做这张扬二字,广南不见我大明风华久矣,为今所想,只是能让他们忆起国朝之威罢了。”陈良当然注意到了那些广南兵丁,他们三五成群的躲在街巷角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陈良只是用带着嘲弄的眼神看过去,享受着这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感觉。
在街上忙碌的越人平民也都停下步伐,好奇地看着轿子上那个男子,他那身月白丝绸在阳光下居然隐隐发光,那上面绣着的赤色云纹是如此炫目,还有那用来束腰的青色缎带颜色也是那么素雅。在普遍面黑肤黄的广南人眼中,陈良看起来简直是肤如凝脂,貌比潘安,尤其是他在轿子上正襟危坐的姿态,混不似本国贵人那般慵懒肆意,隐隐透出些明人常说的谦和君子,雅良方正之感。
一时间竟然有些少女,妇人开始跟着队伍快步行进,只希望能多看轿上男子一眼。就这样还未进入顺化王城,陈良一行队伍又扩大了三分。
队伍在一家书馆外停下,陈良示意落轿,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郎朗的中文诵书声。书院大门洞开,只有一个守门书童在旁侧打着瞌睡。此时见一个男子衣着华丽,态度雍容,身后还跟悍勇许多仆从,书童只能硬着头皮请他们进来。那男子并没有拜访先生之意,直入正堂,对着至圣先师像大礼参拜后,便留下了百两赠银而去。
就这样陈良又陆续拜访了两家书院,都只是拜孔赠银,若有人强索姓名,也只留下“代浏阳胡先生赠”字样。随即众人转入华商馆驿,径自休息去了。犹自让明国贵人风华绝代,崇文尊儒、乐善好施之名在顺化城中慢慢传播。
顺化皇宫内,面对不断扣头的裴道光,第三代阮主阮福源双目微闭,沉吟不决。殿中的太监和护卫都屏住呼吸,触动了主人的逆鳞。年过半百的阮氏雄主此时看上去威严而又凝重,但内心却不住翻滚。
他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系大明,但是此时的明朝很像后世的灯塔国,动不动就指责别国不尊重儒家道德,天天威胁兴兵讨伐,作为乱臣贼子典范的阮福源可不想惹这个麻烦。但是他不惹麻烦,大明却找上门来了。
终于睁开眼睛的阮福源,准备问问自己的忠臣们有何建议:“各位爱卿,此次明人南来,所为何事,各位有何教我?”
堂下的臣子们个个眼观鼻,口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等待了半晌,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内左柱大臣陶维慈率先出列。
一身朱紫的他将芴板向前一敬,开口说道:“裴大人说那明人手持两广总督折扇,嚣张跋扈。在下以为甚是可疑,若是明帝派遣,则必有国书。若是两广总督私人,则必有亲兵相随。现在一无国书,二者裴大人言其人卫队俱是火枪,此非明人军制。且他用的入城牙牌,还是弗朗机神父为之求取。如此名不正言不顺之举,恐其人为大胆华商,意图诓骗我等!”
阮福源点了点头,越南的人才大都集中在了黎朝郑主门下,自己手下值得信任的臣子太少了,但这陶维慈绝对是他可倚仗的大臣。于是嘉许道:“陶卿所言甚是,便由你去替朕前去看看,若当真是骗子之流,你便自行处置,无需问我。”
陶维慈口称得旨,便带着刚被允许戴罪立功的裴道光前去试探陈良。裴道光如何不明白自己是去做代罪羔羊的,但是想到阮主最后那句“自行处置,无需问他”,心中又有些幸灾乐祸,你这个内左柱大臣不也是陛下准备好的代罪羔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