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的声音有些阴沉,有些冷意,但在阿西尔的耳朵里却不缔于天籁。他走到阳光下,看着广场中的人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臣民,而自己也仿佛成了统治者的一员。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一个更加高大的影子,将他的身形罩住。
“广州诸舶口,最是澳门雄。外国频挑衅,西洋久伏戎。
兵愁蛮器巧,食望鬼方空。肘腋教无事,前山一将功。”
离他们不远处的南湾码头,一个儒杉老者看着陌生景象,竟念出了自己子侄写的诗句。
看百船千帆横于外海,港内巨舰高若小山。小舸穿梭其间,或引夷船入港,或载货渡人。
观明人土人弗朗机,红夷倭寇昆仑奴,华夷杂处其间,番语不绝于耳,银货两行不绝于道。
“观这濠镜,弹丸之地,却汇天下财富。夷人万里而来,却船坚炮利,陈良此子所言非虚啊!”老者缕着自己颔下长髯,喃喃自语。
“我们陈家百年大族,诗礼传家,无论近支疏支,也难出那妄语之徒。”身边老家仆俯身应和道。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陈良的便宜叔父——陈韶音,老人在家看了近月盗版《国富论》节选,总是难通其意。又收到陈良分批送来的三部西洋国史,尤其是西班牙篇中言十二年前贼酋在吕宋屠戮华夏苗裔近八万人,残余之人尽皆散发易服,皈依洋教,不拜祖宗,这让老者气的汗毛倒竖,数日茶饭不思。反复思索着陈良那句:谁居上天位,谁食尘世利,老头就急匆匆得奔向澳门了。
自莲花关入澳,过望厦村,穿过洋房教堂,一路上竟尽是夷人,无处打听陈良居所,主仆二人只得向南行走,沿着风顺堂街,便阴差阳错走到了这南湾港口。
老人感慨之后,便打算再找人打听,这时却见一哨洪门民壮巡街。哨长看见两个明人老头在那里东张西望,感觉找到了帮助迷路老爷爷的好机会,赶紧笑眯眯地带队过去。
但是看在老仆眼中,一堆精壮汉子直向自己扑来,想想这濠镜恐非王法之地,便健步灵腰,窜到老爷身前,摆出虎鹤双形的架势。这老仆年轻时也是练家子,这年月凡是大户人家出远门,都要带上些会武之士,以备不时之需,别看老头年纪大了,等闲壮年也不是他对手。
哨长看到这个突然摆出怪异姿势的老伯伯,心中也是暗自吃惊。只不过他是佃户出身,并没见过虎鹤双形这种高明拳法,只以为老伯伯打招呼的方式比较特殊,于是凑上一张憨脸,张口就问:“两位老人家,是寻亲还是访友?”
老仆社会经验极其丰富,碰到外乡人还如此殷勤的多是想要谋财的剌唬,但是他们服侍统一,还列着队伍,看起来分明又像衙役,一时间竟陈吟起来。倒是后面陈韶音不悦,朗声问道:“诸位小兄弟,可有人知香山陈良居所?”
听到陈良名字,哨长心中一凛,这两个人明显是从大陆过来的,他们为何要找副总舵主?洪门自有保密条例,哨长当然不能轻忽,面上神色不变,继续道:
“这香山叫陈良者极多,不知二位名讳,所为何来,我们也好帮忙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