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陈良听说又有新船入港,便匆匆回到兰桂坊。自己这个三弟虽然聪明能干,但是毕竟年幼,初次接触酒吧这种新事物,陈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听见门口嘈杂的音乐声和水手不断吹起的口哨,陈良便知正门是进不得了。掉过头从后厨进入,还未站定,却被眼前景象弄的苦笑不得。原来知县的幕僚长——常先生和守澳三人组正由陈俭陪着坐在舞台正前方的一桌。
此时正是康康舞的高潮部分,技术越来越纯熟的舞女们撩着裙子,恨不得把腿踢到天上去。而负责全澳治安的巡缉大人,却是恨不得把身子滑到地上去。常先生有些老花,身子尽量向前倾,口中还在吟着:红裙如浪卷,蛮女自风流。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铜币如雨,口哨不绝。陈良悄无声息的来到桌旁,递过四个大花团,姹紫嫣红,分外惹眼。这东西还是新事物,水手们对舞女很是慷慨,打赏起来不惜身家,但是投掷铜币太易伤人,陈良便打算在店中出售这花束,舞女们也可持花束兑换银两,只不过陈良要抽一半而已。
花团递过去,四人奋力一掷,还是巡缉与备倭博得头彩,各自将花团扔入舞女手中。舞女自是欢喜不尽,飞吻以谢,惹得四人心花怒放。常先生见陈良招呼众人楼上用茶,便起身拱手,守澳三兄弟也甚有眼色,犹自表示没有看够,想要继续欣赏。陈良安排陈俭好生招呼后,便引着常先生去二楼雅座。
二人转入屏风,各自见礼寒暄不提,甫一坐下,常先生打开纸扇,却是一声叹息。
陈良赶紧躬身请教,常先生才张口道:“贤侄在这澳门之地,置一清净之所,本是雅事,可吾观之,不说名士风流,竟如初入中华之夷人,未免不美。”这话却是说到根子上,现代中国人的学问和审美根底,已经换成了西方那一套,即便如陈良这种倾慕国学之辈,也是一般。
“八个字:清新雅逸、天人合一,此屋占不得一字。竹为墙却刷白灰,墙上画无季节之分……”常先生侃侃而谈,陈良却是暗自心惊,只一知县幕僚谈吐见识便是如此,也不知道那些混进大明文官队伍中的穿越者是如何做到如鱼得水的。
陈良表示深刻接受批评,立即着手整改之后,常先生总算是说到了正事,三日之后,陈良就要跟随县令去府城,职务就是“已备咨询”。并暗暗表示,此次行程对于周知县至关重要!陈良又问详情,才知道荷兰人已经开始在澎湖建城,双方水师已然交兵数次。
陈良即使万般走不开,也是无法。只能表示县尊有命,肯定是要进绵薄之力的!常先生这才欢喜离去,走到门口突然感慨:“在这兰桂坊一楼之地,东西夷汉,竟怡然自得,此情此景,当只存于澳门。”
陈良不着痕迹的递上一封银子,常先生欣然受之,乘轿而去。
刚刚送走知县幕僚,便看到吴瑛站在身后不远处,左右分别站着小丫鬟和哑叔,不见吴父出现。陈良笑迎过去,拱手作揖,抬起头却看见吴瑛面上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脸的凶相。
“陈良,你今天在这说个清楚,你祖上可是戚家军?”吴瑛伸出玉指,直欲戳到陈良脸上。
“姑娘说笑了,我陈家世居黄粱都,祖上三代不曾有人从军,何谈戚家军?”陈良被她问的一头雾水。
“那你祖上可曾在四十年前于戚家军中充任辅兵、力夫?”吴瑛脸上怒色稍减,撅着嘴继续喝问,完全不理会拼命摇着头的小丫鬟。
“四十二年前,我祖父病亡,曾祖伤心不能理事,家父方才十岁,如何充任什么辅兵、力夫。”听吴瑛这么问,陈良脑子里开始回忆四十年前,戚家军来广东做了何事,但是却始终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