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陈良尚未从刚才遍地的鲜血中回过神来,那些肠破肚烂的尸体久久徘徊在脑海中,呕吐之后就是无边的恐惧,如果海盗没有走,自己会不会就是尸体中的一员。寂静的夜里,依然还能听到三婶的抽泣声,三叔的安慰声,还有巷子里的嚎哭声。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了,去他的科举吧,难道去作大明最后一个进士?还是先把现阶段的主要矛盾解决掉,尽量让三叔一家和自己脱离生命危险。
要想活,先致富。如果不是穷,谁愿意做这刀头舔血的买卖。三叔主要做些走私木材的生意,再加上起早贪黑倒卖些杂货,精明如三叔,除去信教明人的抽水,坊里喇唬的月规,再除去贴补族里的钱,一年都赚不上二十两。不行,要脱贫,先从自家开始,来自发展到顶端的商业社会的陈良绝对相信:“在大明,没人比我更懂商业!什么大明土豪劣绅,白皮黑心资本家,耶稣会神棍,都是渣渣!”怀揣着横扫旧世界一切牛鬼蛇神的美好梦想,陈良终于在身下木床的吱吱呀呀声中睡熟。
第二天,坊里很多家都挂了白番,和尚念着往生经文,修士高声地告别祝福,出殡时亲人的嚎啕交织在一起。由于没有黄粱都的人过世,所以大家的日子很快就恢复正常,明时的人们地域观念极强,往往宗族之外的事情就毫不关心了。
陈良拿着书箱去上学时,三叔已经在外面张罗生意了,走到天井处三婶正在和一群坊里的女人,一边绣香囊,一边串闲话。这时正讲到陈良装弗朗基人吓海盗的事,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身临其境一样。惹得其他的妇女在陈良经过时投来热辣的目光。
陈良盯着三婶手中的香囊,不禁走上前去:“阿婶,这香囊你每日可做多少,卖的好吗?”
“哎呦,陈家小郎君,你可是看上哪家闺女,要送人家香囊?”三婶尚未答话,便有妇人开始起哄。
“洋节快到了,我打算送几个给洋和尚师傅。”
“这可使不得,这布料都是弗朗机织纺外捡的,我们这手脚粗笨,平日闲时一日做个两三个,都是卖给咱贫苦人家闺女寻个乐呵,有的弗朗机小姐也喜欢,卖点贴补家用而已。你还是再和你阿叔说说。”别看三婶不识字,但华人尊师重道的观念是种在骨子里的。
“捡的?能捡多少”
“就是捡的,弗朗基人不知俭省,大片的好布就随手扔掉,有时绸缎都能见的到,三五日就能捡好些。”
原材料成本没有,制造工艺简单,人力成本三婶,运输成本靠脚,这生意做得。毕竟这香囊可是陈家唯二的自主产品,比起三叔搓的草绳,这附加值空间要大的多。陈良挥别了众人,在一群中年妇女的热烈欢送下,开开心心去推销,不,去上学。
圣保禄学院的学习还是十分忙碌的,作为远东第一所西式大学的在校生,陈良一点自豪感都没有,大明朝根本不承认啊!今天授课的神学修士因为要准备耶稣圣诞瞻礼(即后世的圣诞节),所以让学生们自己写对于传教的想法。
写材料啊,陈良太熟悉了,紧抓精神主旨,材料旁征博引,分析严谨有条理,再结合具体情况提出建设性意见。不多时,一篇洋洋洒洒数千字的《观中国会省近年传教得失》就出炉了,陈良很开心的拿着文章去向汤若望“请益”,嗯,笔下都是传教义,心中都是小钱钱。
这篇文章陈良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大多数观点都是后世数百年研究的成果,文章首先肯定了耶稣会尊重中华习俗,贯彻援耶入儒的行动方针,认为这是天主教能在大明的基础。违背这一方针就必然会遭到南京教案这样的后果,龙华民和王丰肃干涉教民祭祖,婚丧习俗,引起大明士大夫群体的反击,使利玛窦等人苦心创造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其次,陈良分析了耶稣会的传教策略:上层路线没有错,这是耶稣会传教的合法保证,高洁的个人品德、对儒学的深刻理解以及欧洲科学理论的传播,都是开拓士大夫阶层的不二法门。但是,陈良结合佛道在中国成功的历史,提出最广泛的信众还是来自底层人民,其中以妇女最容易受到宗教影响,嗯,戏肉来了,那么如何争取他们呢?一定要潜移默化,我们先要通过一些符合当地习俗的物品消除他们的戒心,然后用他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去传播教义,最后收纳为信众。
汤若望看完之后,很是沉吟了一会儿,便让陈良稍等一下。看来自己这篇文章是挠到汤若望心中的痒处,要去请示领导了,陈良很是自得。很快,他引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陈良当然认识,他叫陆若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