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祐元年三月初二夜,许昌城,吴国公府。
历经半年的准备,江东的三军及粮秣马匹皆已完毕齐备,但在出兵之前,孙策的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涌上一股烦躁焦虑的情绪。此番提兵北上攻略虎牢虽然胜负难料,但是他多年的苦心经营毕竟没有白费:天祐元年二月,除戍卫各郡县和屯田的基本兵员,孙权抽调了五万的生力军投入前线,皆配备兵甲,筹措的粮草亦可支撑大军一年所需。同时,徐州一带的战事进展顺利,鲁肃的东路军沿途补充兵源,此时足以掩护自己的东侧防线。屯于宛城的法正亦已控制南阳治下诸郡县的局势,能够稳定自己的西翼及畅通后勤补给路线。所以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只有驻扎于虎牢关的曹军主力。曹操的虎卫军和虎豹骑虽是天下第一的骑兵,但是自己江东军的战力亦不容小视,两军相持之间,自己的胜算却也不小。尽管如此,孙策心中还是隐隐不安,这种难以名状的烦闷无法疏解,令其坐立难安。不觉之中,他行至后院大乔的寝室门前。
自攻克许昌,孙策在将魏王府改换门庭,挂上吴国公府的匾额,用作自己的府衙后,便将大乔和貂蝉从建安接至许昌,虽然毗邻前线,夫妻三人倒是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团圆时光。此时见到孙策到来,大乔略感诧异,命身边的丫鬟去将貂蝉请来。待貂蝉到了,大乔将房中的侍女都遣了出去,方才问道:“夫君为何满面忧色?有何难决之事,或许妾身与貂蝉姐姐可以为夫君开解一番。”
孙策感叹道:“我也说不清楚。今日日间与公瑾、文和先生计议用兵时,我心中非常平静。散帐后却莫名不安起来,此时愈发按捺不住,在心中翻腾,但有不知自己究竟在不安什么。我自起兵以来,无论局面如何凶险,总也能夷然自若心如止水,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自从得了公侯的爵位,反而觉得自己灵气衰退,变成了徒有几分相貌的粗蠢之辈,与其时的破虏将军不啻天上地下。”孙策摇头自嘲的笑道,“这些年更是出息的浅薄,年齿虽近不惑,心思却愈加大惑而特惑,以至于胆识和定力,都大不如前。”
“夫君如何这么说,天下男子,又有哪个比得上夫君呢?”大乔劝慰道,“其实也难怪夫君心神不宁,妾身与貂蝉姐姐虽不出门,却知道夫君此次面对的敌人空前强大。”
孙策思索片刻道:“曹操的确是可敬可怖的敌人,但是他不至于令我心神不宁。其实我所萦怀的,是另外一桩事。”孙策略略停顿,续道:“我与曹操之争日益炽烈,高门士族却多态度暧昧。当今士族权柄极大,若是倒向曹操,情势对我将相当不利。我此次出兵虎牢图谋洛阳,实际上存有以东都为根本进击河北的心思,但若是关中士族仍然向曹操效忠,不提兖州徐州,单只被关中与河北一西一北夹在中间,东都便成困住我与众文武臣僚的牢笼。就算诸事皆从我愿,放走了曹操和陛下,胜负亦在两可之间。我与曹操的战争如今不仅在战场上,还在朝堂上。”
孙策自顾自的继续道:“士族政治是我一生难以回避无法抗拒的现实,只是我在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为政之道时不够干脆,太过拖沓,以致士族对我猜疑甚甚。文和先生劝我称帝,意在助我笼络人心,却不知我有诸多无奈……”
貂蝉挽着孙策的手臂道:“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朝堂,无论敌人是曹操还是士族,夫君是天下名将,无敌统帅,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孙策长叹一声道:“若我是孤身一人,自然无所畏惧,但是我有你们,有兄弟,有臣子,有千千万万在我治下的军民,我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殷切期望。有时我真恨自己生在吴郡孙家,为了未央宫中的那张无聊透顶的坐榻,累得你二人整日担惊受怕,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
大乔明若晨星的双眸注视着孙策道:“夫君,妾身和貂蝉姐姐是女流,不懂得这么多军国大事,但是妾身知道,夫君是妾身和貂蝉姐姐的依靠,若是没有了夫君,天下虽大,却也再无妾身和貂蝉姐姐的安生之所。难道说夫君不在了,妾身和貂蝉姐姐还能苟活在世间么?”
“妾身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听王司徒和义父说了许多古人的事情,既然身在乱世的诸侯之家,妾身和大乔妹妹就得认命。”貂蝉望着孙策,目光中满是温柔和爱怜,“其实无论夫君是皇帝还是乞儿,始终是妾身和大乔妹妹活着的意义。”
孙策闭上双眼,两道泪水悄然流下,他将大乔和貂蝉双双揽在怀中,不住的亲吻。大乔和貂蝉紧闭双目,微微喘息着享受着这属于夫妻间的片刻温柔。渐渐的,孙策的身体愈发炽热起来,大乔和貂蝉轻声叫着:“夫君……夫君……”迅速迷失在孙策强有力的怀抱中。
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烛影摇红,房内春意融融,谁唱阳关,云收雨散。
天祐元年三月初三晨,孙策起身整装,披上墨色蜀锦内衬战袍,外罩玄色战铠,头戴紫金砂髻冠,腰佩松纹古锭刀,足蹬兽面战靴,铠甲外再罩一件火红大氅。此时的孙策心中一片清明再无杂念,唯有满腔热忱与豪情难以自抑。
孙策回身向榻上衣衫不整云鬓散乱的二女一笑:“下次夫妻重会,当在洛阳城中。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