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乍一闯进来,赵盼儿初时是心惊胆战的,她从没应对过这种场面,教坊司里……一次是允许这么多客人进来的吗?又个个是人高马大的男人,中间最矮的一个也有六尺高,他们身着锦绣绫罗,一看便非富即贵。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拢在室内唯一一个男人——崔珑身上,神情异样,将他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打量,像是恨不能用目光把他的衣服都给剥下来。
赵盼儿留意到当中有人面露愕然,继而陷入深思、迟疑,像是认出了崔珑,不由为崔珑提起一颗心,却见崔珑先有了动作,打破了这一诡异而凝滞的情形。
他从桌边立起身来,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继而开口邀请这些人入内落座。
这几天来,赵盼儿几乎不曾见崔珑笑过。实则先前她与这位远房表哥也算不上熟识,两家相隔两地,多年来不过寥寥数次亲戚间寻常客套的走动,从旁人言语和对本人的接触中感到这位表哥确实是极好、极出挑的人物。崔珑生得漂亮,姿仪与容止也雅逸脱俗,放在人才济济的神机营里也是位打眼的人物。而那几面之缘的印象中崔珑是爱笑、爱说话的,他笑语亲和,温言唤她表妹……
在教坊司里重遇之后,崔珑却不怎么开口说话,更不曾展露笑容——来到这儿的人又有几个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崔珑整个人总显得若有所思,又像是恍惚浑噩,他的神魂游离,并不在这教坊司之中。
可今夜,他竟又笑了,对着这些上门来见他的客人笑了。
这些适才还避讳断袖龙阳的人中,竟也有人眼底隐现惊艳之色。
赵盼儿见了那笑容却是心中酸涩,不欲直视,轻轻垂下了头。
那之后崔珑的一系列表现端得从善如流,他自若地与这些公子哥儿攀谈,避重就轻地避开他们对自己的审视和探问,只将内容导向纯粹的风花雪月,一一为他们倒酒劝酒,又坐到琴案前抚琴助兴,弹奏的自然是符合此地、此时、此景的淫艳浓曲。
诸人也不知他垂首时的侧脸、拨弄琴弦时那一截春笋般的指尖,又或旖旎柔媚的琴音哪一个更动人,不觉间俱已飘飘然心神皆醉。
一曲毕,崔珑安坐琴案前不动,却有人借着酒劲踉跄扑到他面前,低头去看他的脸,醺然问道:“公子与这一层的女乐是一样的身份?”
崔珑点点头,“是。”
“那她们能做的,你一样能做了?”
女子心细,赵盼儿敏锐地察觉到崔珑在开口前凝顿了一瞬,须臾间极难分辨,随即只听他镇静地又答了一个字:“是。”
那人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傻笑道:“先前我从未试过男人……嗝……那要是公子这样的容色,今晚我也可以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