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马丹城外十里的地方,夏国和罗姆突厥的骑兵小规模接触战已经持续了十余天。
每天夜里,都有马蹄声和箭矢嗖嗖地天空中飞过。哈马丹是罗姆苏丹大军驻扎之地,再往后退就是巴格达。可汗城丢失,李四海重新竖起白益王旗,都让罗姆苏丹梅苏德不可能再不战而退。夏军骑兵前锋逼近哈马丹的那天起,小规模的战斗就没有停止过。夏国和罗姆突厥大军好像猛兽一样张牙舞爪地嚎叫,试图在决战之前尽量压迫对方的空间和士气。
王童登麾下的花帽第二军是最先逼近哈马丹的骑兵军,骑兵们把营垒修筑在一片树丛后面,白天轮番与哈马丹的突厥骑兵比拼骑射功夫,夜里就在营垒的保护下睡觉,精惕地监视着对面突厥大军的动向。夏国和突厥军队都有大量的骑兵,两军主力之间的距离已经极近,任何一方的退却,都可能以极快地速度脱离战场,也可能在对方追击下演变成一场大溃退。
一月天气极冷,白茫茫的雪覆盖着大地,突厥人的狼烟散发着恶臭,天空熏成了灰黑色。
王童登走出营帐,牵着他的战马,顺着营垒的矮墙走到后面那一片树林中。
战马是骑兵的另一条命,哪怕他身为将军也要亲自喂马、遛马,马儿刨出雪地下面的枯草啃食,王童登也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假寐,战场上,也只有这片紧靠夏军营盘的树林才会如此安逸。其他的树丛里说不定就会飞出来一支暗箭。王童登紧了紧军袍,仰头看着天空渐渐暗淡下去,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去。奎、楼、胃、昂、毕、嘴、参西方白虎七宿在夜空中熠熠发光,白虎者,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主杀伐之事。七宿中的参宿与大火星商宿相对,却永远不能在一起。所以,关中人喜欢用参商相隔比喻夫妇分离,而河中则更习惯将长子继承法逼使兄弟分家称为参商分离。
王童登眯起眼睛,遥望着参商星宿,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留在后方的家眷。
他闭上眼,任凭记忆描绘出妻子的脸,初见时钟情火热,重逢时抵死缠绵,离别时的依依不舍,回忆起那淡淡的醉人的香味,王童登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充满肺部,让他有些发热头脑冷静下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歪脖子枯树粗糙的树干上。他想起了乌浒水南岸的动乱。一些被驱逐到后方的白益王朝臣民掀起的叛乱而已,一开始,王童登只以为是疥癣之疾,真不知道留守河中的军队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不但没有将叛乱彻底平息,反而影响了大军的供应,连出征军士和后方家眷的书信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王童登的眼中笼上一层阴霾,他站起身来,紧紧握着自己的横刀。
身为一个军士,面对一切问题,最后和最终的解决方法,就是依靠胯下烈马,手中的刀剑。当他走出这片树林的时候,已经压下了一切杂念,重新成为徐文虎手中的虎将,军士心目中那个将军。河中正在动荡,为了保护家园平安,军士们只能继续战斗直至战胜全部敌人。
突厥人力图将夏国骑兵的前锋驱离,连续几天,大队的突厥步骑进攻花帽第二军的营垒。第二军的军士将战马圈在内,军士站在营垒上用弓箭射杀敌骑,王童登亲自带着一个到几个营的骑兵对突厥骑兵进行反冲击。虽然遭到了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夏国骑兵仍然不慌不乱,他们总是精准地射箭,勇猛地冲击。箭矢将一个个突厥骑兵放倒在地,骑兵们随即发动凶猛的反冲锋,王童登自己也有许多斩获。几天鏖战之后,当徐文虎的大军顺利地进军到附近,围攻花帽第二军的突厥骑兵就狼狈撤退了,营垒的战场上留下许多突厥人的尸体。
“我们要尽快打败梅苏德,大军进入巴格达就能获取粮草给养。”
王童登对徐文虎建议道。徐文虎大军到达以后,他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糟糕得多。王童登无法想象河中方面无能的程度,居然让乌浒水以南的小小叛乱扩大到影响大军粮草辎重输送的程度。原先计划中的粮草没有按时接济上来,许多战马掉膘了。现在是寒冷的冬天,在这片夏国和突厥反复交战的地区,光靠军地就地补给根本不可能找到充足的饲料。附近的百姓有的躲进了深山,有的远远地逃走了,军士们冻得脸发青,军官因为补给不足而怒火中烧,而军士们则扒开一切干草的屋顶,并在附近幸存的百姓中毫不客气地搜集粮草。
徐文虎表面上后方的事情,只是和军官们商议尽快击败正面的突厥大军。
“突厥人的日子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
王童登尽量详细地向徐文虎说明他所了解的梅苏德大军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