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直面露动心神色,但又犹豫道:“下山裹挟百姓,声势是大了,可是这样动静也太大了,引起契丹军报复清剿,我们......”辽东汉军好容易乘女真暴兴而有喘息之机,想起当初在契丹人严酷搜捕下艰难挣扎求存的日子,王亨直仍是心有余悸。
“王将军,不知黄龙府离开州有多远?”赵行德忽然问道。
王亨直一愣,不解何意,答道:“大约七八百里吧。”
赵行德面露思索之色,缓缓道:“女真人攻陷黄龙府后,这一年多来,再没大的举动。可黄龙府离开州七百里之遥,女真铁蹄却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契丹人那边,已经是风声鹤唳,苦守城寨,无力阻止女真人在旷野来去。既然如此,我们裹挟些城寨外面的汉民,他们又怎么会大动干戈呢?”
王亨直点了点头,近来辽东局势确实如此,辽人善骑射,来去如风,可是在女真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东京道辽军居然学起南朝,各自紧守营寨,就算有女真军挑衅,也轻易绝不敢出城迎战。辽国在东京道的防线自北向南,以宁江州为起点,依次有黄龙府、信州、咸平、沈州、辽阳等城池。黄龙府几乎是这条防线的最北端,而辽阳府在最南端。女真铁蹄能跨越八百里,在辽阳附近摧城拔寨后扬长而去,虽然捡了汉军的便宜,但女真军出入于辽阳府本身就说明契丹对地方控制的乏力。
“这些汉民,被女真人掳去做牛马,被契丹人分入各部为奴婢,为什么我们不把他们裹挟过来,安置在远离女真和契丹势力的地域,既解民倒悬,又壮大我们的势力?流落辽东的汉人过百万,只要三分之一为汉军所有,便是三十万百姓,足可选练三万劲兵,虽然一时不足以和契丹女真争雄,在两虎之间举足轻重,虚以逶迤却是够了,假以时日休养生息,未尝不能重振辽东汉军雄风!”
赵德的话音虽低,听在王亨直耳中却有绝大的诱惑,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赵将军此议,关系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待召集寨里众当家一起来商议。”言下之意,他已经赞同此事了。
他二人分头招呼部属会商。片刻后,承影营的百夫长和汉军营寨众当家的,除了因负伤而行动不便的童云杰外,汇集一堂,王亨直先跟大伙儿说了赵德的建议,然后赵行德自己又解说了一遍。众人又提了不少疑问。
“既然要起义师,救黎民,那打谁家的旗号?”三当家许德泰告罪道,“若是打朝廷旗号,自然能招徕不少汉儿百姓。但假若我们等打夏朝旗号,只怕刚刚传出去,契丹和女真就要杀过来,更遑论周旋于两虎之间了。若是打宋朝旗号,我等更不甘心。若这两家旗号都不打,又怕和某些匪类相混淆了,所以还得有个说法。以在下之见,不如打兴汉旗号为妥。”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假若汉军起事打夏国旗号,便自认是夏军的一部,而打兴汉旗号,虽然不至于立刻招致契丹和女真的围攻,但却隐然独立于夏国之外。而当初韩昌起兵反辽,正是打的“大汉”旗号,并有占据辽国故地,自立一国的打算。
金昌泰、王童登等人相互看了看。王童登等百夫长脸现不豫之色,又都看向赵行德,夏国军中规矩,营内商讨可以畅所欲言,但当与外人商议时,下级军官通常要附和上级军官之议,以收上下一体之效。赵行德和部属交换眼色后,大家心意相同,便以目示意金昌泰,这等交涉也是大将军府派来的行军司马职责之一。
金昌泰会意点了点头,考虑到要裹挟汉民,主要还需借重汉军的力量,便笑道:“许当家的此议也不无道理,在下也赞同不打夏国或是宋国旗号。不过在下还有一个顾虑。”
许德泰沉声道:“金司马请讲。”
金昌泰笑道:“义军初起时,不可锋芒太露,许三当家说的不错,不过也妄自菲薄了些,当初汉军威震辽东各族,自北向南席卷辽国十数州县,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若非辽人暗施诡计,那轮得今时之竖子成名?”这番恭维说得王亨直以下等汉军首领颇为受用,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那时候汉军的威势,但代代相传下来的故事早已铭记于心,重振当年汉军雄风,也是许多汉军在这深山密林坚持下去的希望。
“金司马过奖了。”王亨直正待客气,却听金昌泰话锋一转道:“正因为如此,倘若打出‘兴汉’旗号,恐怕也和打出夏国旗号同样招引胡人之忌,”他不顾在座的汉军将领脸色微变,继续道,“再者,辽东之地遍布各族,自先汉时便有汉民不断开垦,只是历经战乱,原先的汉民,逐渐与当地的蛮部胡人也分不清楚。不少南朝百姓被掳掠入契丹、女真部落为奴婢,一两代以后,也分不清出身。以本人之见,不如折衷一下,直截了当要‘护民’二字,既一目了然,又便于和契丹女真周旋。”
“正是,”王亨直见赵行德这方不坚持汉军打夏国旗号,怕许德泰继续强辩,便笑着打圆场道,“赵将军说得有理,我等替天行道,倡义保民,打这些旗号百姓们一望而知。”他转头看着赵行德,笑道:“赵将军,我看叫‘护民军’的名号不错,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