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城西边地势平坦,一路行去只有几片小树林,草场土丘居多,适宜操练兵马,故而往前去,便是燕隆军的一支万人营所在;北面临近燕河,水土肥沃,两岸皆有连绵耕田;东部人烟稀少,地势上浮,高山深壑此起彼伏。一经踏入俱是深山老林,只有少数几户猎户;南方一半山林,一半平原,早年有牧民放养成群牧畜,山林平原上牛羊如同大地之上的云朵,十分壮观。
如今西南一带因地里挖出了铁疙石头,被朝廷划为禁地,运送矿石的骡车日夜不绝地将铁矿石输送至各处金铁冶炼场。作为燕隆三州之主,神华侯自然享有最大权益与利益。作为代价,神华侯不但需要镇压各处虎视眈眈的豺狼环伺,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毒蛇刺杀。
钱盈提到的花神庙,就坐落在金雪城东五六里外的一处山林中,说是花神,实则乃村野百姓私自供奉的野神。因庙小简陋,加之缘客多次求愿不显,庙中香火逐渐凋零,到这些年几乎断绝了香火。那些贼人选定此处为藏赃之所,可谓即隐蔽,又易于辨认。
夜间人目视力受限,赶路困难,尽管徐管事与钱盈二人手提灯笼,仍是免不了磕绊到石块树根。只是做贼胆气粗,二人闷不吭声赶路,竟无半句怨言。
环顾四周荒山野地,人声寂寥。林间草木水汽聚集成团,缓缓飘荡半空,在一片漆暗中变幻万千姿态,胆小者这时就会猜测臆想精灵山魈出没。
黄信勇悠闲地摘下数颗山梨,在衣服上擦拭干净便咬了一口,只觉酸甜美味,满口生津。将身子大半探出藏匿的树干,百步外两盏灯笼的光芒融在一起,烛火的黄光略微泛白,把光源四周草木花虫身上的黑幕褪去,仿佛黑夜被烧灼出一个光明世界的洞。光洞缓慢晃动,不断推开前方的黑幕,来路又遭暗夜吞噬掩埋。灯笼的光源在入夜的树林里无疑是指路明灯,这使追踪减低了不少难度。
“世叔,便是此处庙宇!”钱盈用灯杆指了指前方建筑,顺带将灯笼举高,警惕废弃的庙宇四周有无猛兽栖身。
徐管事打眼瞧去,此处野神栖居之地居然颇为宽敞,占据能有将近十来亩地。再看糯米石灰夯造的粗坯土墙,细想之下倒也合乎情理,此处荒山野岭,圈地之宽窄无法展示是否具有恢宏气派。乡野百姓们集资修筑的小庙,总归不能奢望如何恢弘庄严。外围八尺高的土墙甚至没有丝毫涂刷粉饰的痕迹,外墙两页木门遭鸟虫常年蛀噬,遍布大小坑洞,俨然一副破败迹象。
徐管事握紧手中的灯杆,总有些许不安萦绕心头。不过他很快就释然,将那股异感归类于作贼心虚。
“嗯!”推开庙户半边虚掩的柏木破门,木门与石槽摩擦的咿呀声让徐管事感觉耳内一刺,后悔没有直接走另一边被石墩卡住的窄缝。抬步走入庙内,脚下夯实的地面呈龟背纹裂开,每一寸裂隙都被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占据。从门口往里延伸,似乎有一条杂草遭踩踏的新鲜痕迹。
徐管事还没开启思索的思路,钱盈便在后头催促他赶紧前行,手中的灯笼几乎戳碰到徐管事后腰,烛火的热力透过罩灯纸投射到身上,十分不舒服。
拿手往后拨了一下,徐管事怒道:“直娘贼催什么命?金银还会长脚自己跑咯?”
钱盈冷哼一声,但转瞬又变换成一副谄媚嘴脸,连声道:“是是是!世叔慢走!”
这中间变换太快,几乎没有转折,徐管事有那么一霎那愣神。然则人下意识皆是不愿将事情往最坏处考虑,徐管事暗忖道:“应当是我听岔耳了,夜入荒山,遭遇破落古庙,这等场景实与神鬼异志描画景象相暗合,难免心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诸事无忌,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钱盈未曾再显催促之色,只说自宋府得来的财物埋藏于花神庙神座之下。徐管事得知失窃之物近在咫尺,内心不禁喜意萦绕,盘算着将之挖出移藏之后,是要告知家主领取功劳,抑或私自吞并,用来打点自身前程?
不知不觉加快脚步,抵达了神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