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雷雨之夜,青城山上,张太华为了救朕而被雷击,从此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她救了朕一条性命,朕难道不该感激着她的恩德吗?朕难道不该念系着她的容貌吗?”费阿公皱眉蹙额,颇显无奈的答道。
“是吗?那是臣妾错了!”孟姥姥咯咯一笑,神色重又恢复平静,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陛下,既然赵祯那厮未死,如今又距端阳已不足一月时间,珏儿回来,我们就该一切都要紧张起来了。妾先来筹划一下吧:洞庭西山两地,人马粮草俱已足备,兵械甲仗绰绰有余,川西漳泉等地,也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京中潘昱虽然造乱被戡,却得幸存,届时仍可倚为股肱;谋士呢,有公孙黄石、参天老怪、北极仙翁,将领呢,有欧阳忠雄、孔庆雄,有孔志琳、赵四赵六……”
说至这里,孟姥姥回目端视着费阿公的脸色,见费阿公始终愀然不乐,虽手捧酒杯,却忽忽若有所失;苍老的两颊间忽然显出了难得的温存之色,附身过去,将下巴轻轻靠倚着费阿公的胳臂,柔声说道:
“得了吧陛下,不就是死了个歌女嘛,值得如此伤心?赶明儿我们起兵,更要死他成千上万的人呢。珏儿和雯雯他们就要回来了,我们还该趁着他们回来之前及时行乐,愉耳悦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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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姥姥坐进厢幔,双手捧起几上酒壶,将费阿公面前的酒杯斟满,而后低低的叹息一声道:“陛下,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大概最迟大后天吧,珏儿和雯雯他们就该回来了。唉,有时想想,还真愿他们永远一去不返,还真愿整座王府只剩陛下与妾两人,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自由自在,自娱自乐,相偎相依,相拥相守,直至地老天荒了!”言讫,捧杯递至费阿公手中。
厢幔对面,二十余盏宫灯辉光闪耀,清素白光驱散淡紫色的夜霭;二十二名宫装**正在吹拉弹奏,且歌且舞,歌音柔靡,舞姿翩然:
云一緺,玉一梭,
澹澹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
帘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
“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费阿公喃喃而语着,手捧酒杯,正襟危坐,眉头紧锁,满面忧色,深深的叹了口气,“人生促如蜉蝣,成败是非,转头即成过眼烟云。说什么海誓山盟,说什么地老天荒,那不过是世人的虚言妄语,自我安慰罢了;便是贵为帝王将相,俏如才子佳人,大限到时,又有谁能逃脱死劫呢?谍报上说,赵祯非但没有死于博望坡白河碧波,反而也赶到了洛阳关林,只是行踪太过诡谲,密探一直未能十分查清其去向。还有,龙岩至那厮原来竟是诈死,其真实用意,乃借大奠名义,揭露我等hu-i'lu投毒内幕,召集天下英豪杰士阻挡珏儿起兵;幸得志琳一番犀利口辞,得以将其当众活活气死。唉,莫非我们复仇,真的犯了天下众怒吗?莫非我们复仇,真的便是逆势而动吗?”
“哈哈,嗬嗬……”孟姥姥抬手掠过垂挂额前的一绺白发,磔磔冷笑几声,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说什么犯了众怒,说什么逆势而动,陛下当年身居九重垂裳而治,一片佛心与人为善,可是最终落得的结果如何?所以,如今我们便该做一做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