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姥姥、费阿公和公孙黄石沿着压水长廊迤逦向南漫步而行;长廊西侧自上而下的垂挂着青碧葳蕤的牵牛花藤,金黄色的丽日嫩光透过铃铛般的藤叶罅隙铺撒而射,耀得廊内满地明明暗暗斑驳陆离;一只刚刚出窠的小黄鹂便在藤间跳来跃去,呖呖脆鸣,清音悦耳。
步至长廊尽头的“不羁堂”下,费阿公缓缓住脚,仰面凝望着亭楣上的匾额,目中波光滢滢;良久忽然叹息一声,继续踽踽的向前走去。孟姥姥和公孙黄石俱皆缄默无言,脚步凝重的跟随于后。
驻足“揽秀亭”近旁一株枝叶繁郁的桂花树下,沐浴着清晨万道金黄的太阳光柱,伴随着流泉飞瀑的叮叮清音,三人手搭凉篷,居高而望,同时看到赵四和赵六带领二十余名王府侍卫,人欢马跃的簇拥着一乘轿车,招招摇摇的驶出仪门而去;不用说,轿车里面自是坐着赵珏、黄衫和雯雯郡主了。三人虽不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在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费阿公双手背后,下巴微微扬起,一任风拂衣襟飒飒而动,目光沧桑,语音凄凉:
“朕昨晚又梦到故国旧土了,那摩诃池畔洋洋洒洒的清风啊,那锦官城上灿灿若锦的繁花啊,还有母后、李仁罕、王处回、王昭远等一众老人,站在那里,默默的、一语不发的望着朕。一切都是当日时候的情景……
“唉,这人生在世,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先祖当日创业何其艰难险阻,呕心沥血,东征西战,历时数年方得讨平四方谮逆,略有两川土地;不想传之于朕这个不肖子孙,却被赵匡胤那厮坏了大事,断了国祚,致使宗庙无存啊……
“其实赵宋中原大国,统一疆域,使文物全盛,书轨混同,天下万民安居乐业,远离战争灾异之苦,亦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朕举国出降,也算不得庸懦无能,——甚而还要算应天顺人,明智之举。朕唯感忿恚不平的是,朕既降宋,便应得优遇,却不想非但爱妃,便是朕自身亦未得保全:一杯鸩酒,身葬洛阳,而爱妃也从此陷于赵匡胤那厮手中……”
“陛下,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孟姥姥拄杖近来柔声劝道,“事情早已过去多少年了,如今又何必再提呢?倘若念念不忘旧事,非但徒增伤悲,还将有碍龙体。陛下春秋已富,还请善自保重。端阳节就快要到了呢!……”
费阿公仿佛并未听见,语调渐渐转至哽咽,双目泪光潸然:“如今愈是进入老境,便愈是恨意转深,又愈是思念当日的故人旧景;——有时候半夜里一觉醒来,少年时代的某件往事、某个场景、某位旧人,竟会历历在目的浮现眼前,甚至连细节过程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某人眼角的一颗麻子、一颗黑痣都未曾忘掉。唉,又是一年春将老,也不知朕寝宫窗前的那株爬山虎著花没有,记得那年出宫降宋时候,它才刚刚半人来高!……”
孟姥姥闻得此言,亦觉黯然神伤,但却昂起下巴,牙齿咬紧嘴唇,努力抑住即将满眶的泪水;半晌,方拄杖蹒跚走至费阿公面前,说道:
“陛下无须伤情旧事。古往今来,从皇帝到乞丐,其实不过一念之差的事情罢了;远的不说,李煜、刘鋹和钱俶、刘继元、陈洪进等相继降宋,本想从此做个大梁百姓,庸庸碌碌老死而已,却又哪个得了善终?便是赵匡胤那厮,好赖也算一代英豪,一生南征北战,杀伐决断,又篡登大位乾纲独握,何等的快意舒畅,何等的威威赫赫,又怎会想到大限来时,竟落得了个‘烛影斧声’家亡国破的结局?……”
孟姥姥一面说话,一面手握锦帕,眉目含情,轻轻揩去了费阿公眼角处的一颗泪珠。
孟姥姥、费阿公和公孙黄石沿着压水长廊迤逦向南漫步而行;长廊西侧自上而下的垂挂着青碧葳蕤的牵牛花藤,金黄色的丽日嫩光透过铃铛般的藤叶罅隙铺撒而射,耀得廊内满地明明暗暗斑驳陆离;一只刚刚出窠的小黄鹂便在藤间跳来跃去,呖呖脆鸣,清音悦耳。
步至长廊尽头的“不羁堂”下,费阿公缓缓住脚,仰面凝望着亭楣上的匾额,目中波光滢滢;良久忽然叹息一声,继续踽踽的向前走去。孟姥姥和公孙黄石俱皆缄默无言,脚步凝重的跟随于后。
驻足“揽秀亭”近旁一株枝叶繁郁的桂花树下,沐浴着清晨万道金黄的太阳光柱,伴随着流泉飞瀑的叮叮清音,三人手搭凉篷,居高而望,同时看到赵四和赵六带领二十余名王府侍卫,人欢马跃的簇拥着一乘轿车,招招摇摇的驶出仪门而去;不用说,轿车里面自是坐着赵珏、黄衫和雯雯郡主了。三人虽不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在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费阿公双手背后,下巴微微扬起,一任风拂衣襟飒飒而动,目光沧桑,语音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