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咧着嘴冷着脸提笔写了反讽意味十足的一行字,“士者,固贵也,是以,农工商固贱。”你说是商人贱,可在她一个后世人看来,士农工商这个阶级概念本就是统治者换句话也就是士族制定出来来,除了士族,其他农工商都是贱-民。
作为规则的制定者,当然只有士族是人上人。士族常言以天下人为己任,但他们眼中的天下人只有士族,只有士族才算人。
若是只提商人阶级,那毫无意外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以为其贱,可若是将士农工商四个阶级全部提出来,那么,商人固贱,农工也固贱。
而太学中,不全都是士族官宦的子弟,还有贫民寒门出身的一批学子,他们的背后依靠的是大儒是师门,在大晋的民间,也自有一番地位。
士族把持朝政,寒门子弟上升的渠道自然而然也被阻断,阮夏夏就不信这些人心中没有怨气。
她的笔不停,最后一篇文章一气呵成,当然在结尾处她还装模作样地地提出了以才德待人而不是以出身衡量人的主旨观点,温和地表达了希望士农工商一同发展的美好前景。
最后,她吹了吹纸张,松了松手腕,抬起头却发现原本只有一个助教的屋子多了些人。其中,一名下颌处胡须微白的男子颇受众人的敬重,她淡淡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等待最后一炷香燃尽。
“时间到。”那名一开始态度倨傲的助教在人多了之后也收敛了一些,走过来径直将她桌案上的答案取走。而后他恭敬地递到那名年长的男子跟前,“难得太傅大人到太学来,又要一观这位新进学子的答卷,真是太学的荣幸。”
闻言,谢太傅微微捋了捋胡须,伸手将这名少年学子的答卷接了过来。他到太学这里原本只是跟同窗好友同时也是太学的祭酒闲聊一番,谁知定王世子临下朝突然说了一句,他收了一名义弟,今日恰巧是进入太学的第一日。
谢太傅闻弦歌知雅意,与好友聊了一会儿就过来这边看一看裴世子新收的义弟。他曾教导过裴世子两年,也算是有浅薄的师生情谊,看上两眼也不值当什么。
闻言,阮夏夏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分紧张,居然是一朝太傅,万一他看到最后一篇文章发了怒将自己赶出太学,她是不是就要灰溜溜地回江南去了?
她咽了咽口水,微垂了眼皮慢慢踱步到门外去,反正有男主在头上顶着,回江南也没什么,她会更自在。
事实上,谢太傅在看到前两篇策论那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八年前裴世子的文章,实在是太像了,只此人的风格更多了些新奇。然而,在读到最后一篇文章第一句,他胡须一抖瞪大了眼睛。
好个士族固贵,是以,农工商固贱也。这话若是拿到朝堂上去定会激起一场轩然大波,一句话就打了所有朝臣的脸面,对着他们大喊无耻。是啊,士族自私自利,占尽了便宜,最后还要为自己的虚伪行为冠冕堂皇地解释一句,“士农工商,士族在首,剥削你们怎么了?这都是遵循祖宗的礼法,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篇文章,看得谢太傅是哑口无言。无他,他自己也是士族的一份子,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们这些人是这般的无耻虚伪。
谢太傅迟迟不语,脸上的表情也是耐人寻味,屋中众人的好奇心便起来了,只一个太学博士低声询问了一句,“此子,可入我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