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家睡在一起,最中间是一楼的老太太,老太太相当于分割线,将男女隔开,左边都是女的,右边则是男的。老太太左手边是她的儿媳,右手边是她的儿子,也很方便照顾。其他家的人都打散了,费霓睡在最左边,方穆扬则在最右,中间隔着二十号人。
费霓醒得很早,防震棚和外面只隔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布,塑料布搭在顶子上,垂到地面,用来防雨,外面还一片混沌。这样一种夜色,并不妨碍费霓发现她左侧还睡了一个人,那人就睡在她旁边,和她隔着一层布,她的心猛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往防震棚最右看了一眼,寻找方穆扬,可这个点儿,防震棚里还很暗,是墨慢慢溶于水的那种灰黑,她根本不可能用肉眼发现方穆扬。
她拿起手电筒往外照,睡在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一个。他平平稳稳地睡在一张很窄的木板上,那张木板的宽度仅能容纳他身体的二分之一。手电光打在方穆扬的脸上,因为隔着一层透明的布,像是沾染上了一层柔光,他五官并不是柔和那一挂,但现在显得很安详。费霓拿着手电筒照他,从眼睛睫毛打到鼻子嘴巴,也没把他照醒。
在这并不算寂静的夜里,耳边时不时传来别人的鼾声,可这鼾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只能听见方穆扬的呼吸声和她自己的心跳。
大概是太累了,她慢慢感到了一种困倦,无心计较棚外的人,迷迷糊糊睡去了。
天刚亮,费霓感觉左边有人用指头捅了她胳膊一下,她知道是方穆扬,也不去搭理他,他又捅了捅她,她还装不知道,直到这个人的手指钻进塑料布去戳她的脸,她才急了。
她拿手去赶他,手指头却被勾住了,大概是露天睡的缘故,他的手很凉,衬得她的手指热得越发的热。她第一时间去看旁边的母亲,发现她还睡着。
她隔着塑料布小声警告他,他却一直在冲她笑,手指头在她的掌心画画,他画得很轻,刺得她手痒,无非是画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她生气时眼睛反而是半合着,不像有些人是瞪着。
见费霓真恼了,方穆扬才放开她的手,用一种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语气说:“出来。”
费霓轻手轻脚出了防震棚,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大概她很有睡相,衣服也没怎么皱,但她却觉得自己哪哪不自在,身上是粘腻腻的,尤其是头发,她本来准备昨天早上洗的,可现在还没洗。
费霓本要骂方穆扬,却听他说:“我给你烧了洗头水。”
费霓想,他一定是昨天晚上摸她的头发时发现她该洗头了。没准他前天晚上就发现了。
“谢谢。”
“不用谢,一会儿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拒绝我就行了。”
费霓昨天从家里抢救出了洗漱用品,此时她拿着洗漱要用的东西走在方穆扬后面,方穆扬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顺手拿过费霓的手,放在自己盆上,他身上的衬衫皱巴巴,却完全不以为意。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楼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