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怨恚地恨着裴伊实特穆尔,夏浔的话却又不能不回,沈永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部堂大人,末将并非畏战不出,实因路余遥远,鞑子袭边只是劫掠子民财物,一沾即走,末将未及出兵,鞑子就退了,这定是有人谣言惑众,中伤末将,还请部堂大人明查!”
沈永一语未了,裴伊实特穆尔便气炸了肺,登时便跳将起来,冲上几步,夏浔左右侍卫立即横枪拦住,特穆尔抓住枪杆儿,双目***地叫道:“他说谎!部堂大人,沈永说谎!自辽阳至开原,不足四个时辰的路程,鞑子前锋兵马刚到,末将就派人急报于他,末将率兵,与鞑子周旋达两天两夜,之后因人单力孤不得不退守开原,又受鞑子攻城一日,前后一共派出八拨信使求援,沈永若肯出兵,这么长的时间爬也爬到了!”
说到这里,特穆尔热泪横流:“只因沈永畏战不出,开原附近饱受欺掠,村镇被劫掠一空,百姓被掳走千余口,我那女婿,镇守八虎道,力战而死,可怜我那女儿,也被鞑子掳走,她已有了身孕,我那未出世的外孙啊……”
这八虎道就是法库县,当时是三万卫的属地,是鞑靼入侵的最前沿要道,后世称此地为法库,实际上就是八虎的转音。
夏浔冷冷地睨了沈永一眼,沈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狡辩道:“部堂大人明鉴,裴伊实特穆尔守土不利,为了推卸责任,才夸张敌势,污陷末将。这些女真人平素只向朝廷索取,临阵不知向前,穷山恶水孕育,俱是一帮刁民,部堂大人可不要受他蒙蔽呀!”
接迎辽东总督的时候,沈永就以军务紧要为由,不准特穆尔来见,只让他遣副指挥使前来迎接,可是这特穆尔不听邪,一听说朝中派来了大员,执意亲自来见,不想如今果然出了纰漏。鞑子袭掠开原附近达三日之久,肆虐一方,烧杀掠夺无数,沈永始终未出一兵一卒,这事儿只要查下去,根本无从狡辩,所以沈永只得从族类上着手。
在他想来,这国公爷总督辽东军务,时间必不长久,所以想在辽东有所建树,倚重自己的地方还多着呢。而特穆尔是女真人,当时大明朝廷对归附的少数民族部落施以羁縻政策,凡投靠归附的女真部落百姓,都会妥善予以安置,给屋给粮、柴薪、器皿甚至牛马等。
但是政策是政策,一到下边就念歪了经,辽东的明人对女真人却比一些白人岐视黑人的现象还要严重,由于明人在辽东拥有统治地位,即便是归附之后做了官的女真部落头领,也很少被他们以同僚、袍泽对待,而是视之如奴仆。
沈永对自己的罪责无法辩解,便只好拿种族关系说事儿,寄望夏浔会偏袒自己。特穆尔听得都快吐血了,夏浔却笑道:“沈永,弹劾你的那人,却与你一样,也是个汉人啊!”
沈永一呆,失声问道:“是谁?”
夏浔脸色一沉,说道:“你放心,你们会有对簿公堂的一天!来人,把沈永拿下,听候处治!”
沈永惊呆了,他没想到夏浔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这个主持辽东军务的主将拿下,还不等抗议,几个甲士已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沈永抗议声不绝,那卫士嫌吵,也不知从哪儿抻出一块乌漆麻黑的抹布,团了团塞进了他的嘴巴。
眼见这位总督大人如此威势,在场诸将都噤若寒蝉,那特穆尔跪地叩头,连声谢恩,其实他今天来就是告状来的,可是因为一向受人岐视,他压根没想过能告倒这个在辽东经营多年的沈都司,只是这口气实在憋不下去了,想不到辅国公一来,头一件事就是把沈永拿下,这一刻,特穆尔心中真是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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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都司共有二十五卫兵马,共计十五万四千三百九十二人,现额十三万零六百七十七名,骡马共计五万三千四百四十二头,烽燧共计……”
汇报的是指挥佥事张俊,本来这些事该由沈永汇报,可夏浔一来,就把沈永投进了大牢,张俊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可他虽是仓促接替,居然对军务如此清楚,倒是个用心做事的人,夏浔认真听着,心中暗暗点头,已经起了栽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