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回衙门脱层皮,沈氏早知道丈夫要挨打,备好了棍疮药带进来,塞了银子给狱卒让打了盆干净水。她来的时候特意在盒子里头摆了一盘煮的烂熟的猪头肉,此时正被两个狱卒分食,既得了钱又得了吃食,自然愿意行这个方便,一面吃还一面帮骂纪二郎不是个东西。
过年新做的青布袍子里幸而填的新棉花,沈氏做了半个多月才得,里头塞得满满厚厚的,到底比夏日里挨板子强得多。
可衣裳再厚,也经不得纪二郎这几板子,外袍看不出什么,里衣全叫血给污了,沾在皮上,掀下来就看见里面一层皮都破了,沈氏一面咽泪一面给他清伤口。
泺水镇从古至今也没出过几个大案,更没有姐夫把小舅子往实里打的,板子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纪二郎这回下手这样狠,就是看见王老爷半旬都不曾上衙门来,怕岳丈就要退下去,连累了自家当得不公门里的差,赶紧抱住新知县的大腿。
他觉着打得越狠越是显得大义灭亲,旁人却不这样看,一班衙役哪个不知他跟王四郎沾亲,还想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谁知道几年都不曾动过手指头的捕头会亲自上前开发板子。
纪二郎晓得何知县捉了这个案子不放未尝不是有杀一杀王老爷威风的意思,大兵小将最为当官的顾忌,一任县官到要去笼络个县丞,肚里憋的火气这时候全撒了出来。
沈氏肚里把纪二郎骂了一回又一回,布往盆里一绞就一盆子都是血水,这真是下了力气打的人,外头那件棉袍都破了,露出里头的棉花来,沈氏带了干净衣裳,抹好了药缠上布要给丈夫换上。
那两个胖墩墩的狱卒剔了牙过来:“且慢着些,还要过堂,换过衣裳,县太爷看了还要打哩。”沈氏一听正是这理,可血污了的衣服套在身上,没病还捂出病来。
那狱卒打个哈欠:“你家去寻块布,给他缝在里头,外面瞧不出来。”
沈氏千恩万谢,赶紧家去,想着王四郎水米未进,差梅姐儿去鱼铺里拎了些小鱼回来,使足了柴火炖了锅鱼汤,再用鱼汤熬了粥。
她再去的时候,王四郎已经醒过来了,挨打的时候一声他也不哼,如今张嘴吃东西才发现里头的皮肉全破了,一口都是伤。
沈氏一口口把汤吹凉了喂到他嘴里:“爹去江州府寻他的同年去了,等拿了帖子来,你就无事了,下回可再不敢跟这起子混帐没王法的东西混了。”
那群混帐没王法的东西正关在王四郎对门,陈大耳朵大名叫作陈大义,因生了一对招风耳才唤作陈大耳,平日里喝酒吃肉一处作耍,到了这时候却万事无用,他还哼哼着:“弟妹,弟妹,劳你多步去我家里,请我娘子来一回。”
他挖坟赚了不少,浑家早就穿金戴银的,犯了事男人一被抓,卷了东西跑回娘家去了,把个刚才三岁的男娃儿扔给了婆母。
沈氏狠狠啐了一口:“你家的那个早回娘家去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陈大耳一听闷了半晌,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那狱卒饱着肚皮正打瞌睡,被他一嚎惊醒过来,拎了棍子过来,从栏杆里伸进去一顿好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