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没有开车来,回去的时候也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坐地铁。地铁人多,人一多,众生百态。有老人家孤独的坐在角落,也有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的中年妈妈,但居多的,都是疲惫不堪打着盹的上班一族。在首都生存,往往要比在地方城市生存付出更多的艰辛,才能获得同等生活质量。萧正独自坐在角落,脸上的表情已然恢复正常,并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有多大抱负的男人。否则在海外的那些年,他完全有更多更好的发展和机会。和酋长喝酒,和皇室贵族游花园并不是马英俊吹牛,而是确有其事。但萧正生性散淡,总是活在自己狭小的世界。觉得有碗饭吃,有杯酒喝,人生就臻于圆满了。鲜少去琢磨人这一辈子要赚多少钱,要有多高的地位才算成功。这也许和老院长的教育有关。当然,一个能散尽积蓄搞慈善孤儿院的老人家,你能指望他把萧正教成多么心狠手辣的枭雄?这不扯淡嘛。看众生百态是缓解心情的好法子。看多了世间疾苦,人的灵魂总会得到短暂的升华。不再抱怨,也没资格去埋怨生活。和世上多数人相比,每个人的生存环境和生活质量都是不错的。起码维持在及格状态。坐了近一个钟头的地铁,萧正走出地铁站,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仰头一口气喝干。脸上自然的就露出了笑容。不是餐桌上的僵硬笑容,而是真诚的,坦然的,不夹杂任何杂质的笑容,来自于肺腑。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半了。林画音为他留了灯,餐桌上还摆着一份水果沙拉。萧正换了鞋,吃完了精心制作的沙拉,这才熄灯上楼。“还在忙呢。”萧正笑着走过去,顺手帮林画音捏了捏肩。林画音放下钢笔,用还算徐缓的口吻回应萧正贴心的按摩:“你喝酒了?嗯。”萧正笑了笑,感慨道。“我老丈人家的茅台都是一箱箱上的,太土豪了。”林画音微微回眸,看了一眼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并不那么明亮的萧正。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只是说道:“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泡杯参茶。好的。”萧正微微一笑,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牙膏已经被挤在了牙刷上,干净的内衣也全都摆在了衣架上。如果不是二人没到那份上,以林画音的细心,她甚至能帮萧正涂抹沐浴露。当然,有过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之后,相信萧正就算拿生命作交换,恐怕也不可能得到第二次机会了。干净利落的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萧正爬上了床。而此时,林画音也合上了电脑,放下了纸笔,陪萧正一同休息。和往常一样,萧正总喜欢在睡前和林画音聊些毫无营养的话题。林画音也从起初的沉默,到后来的慢慢适应。甚至偶尔会主动提出一两个有意义的话题。这已经成为二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处于很多种因素,萧正没有主动去提林家的事儿,他找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去聊。聊得眉飞色舞,其乐无穷。像一个还在象牙塔里呆着,无忧无虑的大男孩。他的演技精湛极了。真到足以令旁人以为他刚刚中了头等大奖,奖金够他花十辈子。林画音不善演戏,她也不屑于在任何人面前掩饰自己。她就是如此,不因旁人而改变,也无人能够改变她。但她拥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穿许多在她面前演戏的人。不论男女。哪怕萧正掩饰得极好,也并没刻意去忽略林家。甚至,在他刚刚说过的一个话题里,不仅包含了林小筑,林氏夫妇也友情客串了一把。但他还是被林画音一眼看穿。比看穿旁人更轻松,更简单。没人可以在家人面前演戏。就像一个明明正在承受苦难的孩子,哪怕他或她曾斩获了全球最顶级的演艺大奖。但在亲人面前,他的一举一动,所有刻意而精湛的掩饰,都仿佛国王的新衣,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便瞒住了,也只是亲人不忍心去揭穿而已。“他拒绝了?”林画音微微翻身,目光清亮的注视着萧正。喋喋不休的萧正闭上了嘴巴,表情颇为诡谲,但并不凝重。“我没给。”沉默片刻的萧正出声说道。“没给?”纵使林画音再智慧,再有才情,也无法预估到这样一个结果。在她的预设中,林朝天或许会拒绝萧正。也有可能是敷衍。甚至是拖延。但她绝难想到,萧正竟直接没有给出邀请函。为什么?林画音感到困惑。也完全无法理解萧正的行为。“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款待常逸山。”萧正十分含蓄的说道。林画音微微蹙眉,但眼神依旧清冷:“有什么关系?”在她眼里,常逸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纳入不了她人生中的任何轨迹。你给你的,他在他的。有什么冲突?“他之前就笑话我吃软饭。”萧正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怕他又嘲讽我抱你父亲的大腿。”林画音没有再问下去。也无需再问。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萧正。她同样知道萧正是什么人。他在乎被人嘲笑吃软饭吗?他不在乎。他是一个把面子当成至关重要的男人吗?他也不是。他去,就是为了给林家人面子。讲一个礼貌。他又如何会在乎一个外人的嘲笑?但此刻,他却用如此蹩脚的理由解释了不送邀请函的原因。林画音何等聪明智慧?纵使她没有亲临现场,也能把这个为常逸山筹备的饭局琢磨得一清二楚。包括每个人的反应,和心情,乃至于动机。她同样知道萧正这次去,承受了她所能想象的最坏遭遇,最令人发指的冷暴力。即便她不在场,也如同就坐在萧正身边,看见了他的彷徨与不安。看见了他的落寞与无奈。她的心中瞬间生出一团火。连绵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