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长卿点头:“你且领他进来,我与他说两句话。”她答完又微微咳嗽两声。白日里两回虽都是演戏,可她的确也是带病之身。方才从后院走来,夜里起了小风,她身上衣物单薄,此下喉咙里更有些辣着疼。
阿十又道,“我且先与姑娘你端盆炭火来。”
“这雅间儿有些灌风,还是将那小轩窗合上吧。”阿十说完,见阮长卿点头,兀自去合了窗户。方对阮长卿福身,出了门外。
六子推门进来,又小心将身后房门合上。“小姐下午让我办的事儿,我都办好了。这是三十两银,那屏风换来的,小姐且清点清点。”
阮长卿接过那包裹来,放在软塌旁的小案上,数完了银两,叹气道,“这典当行也太狠了些。前朝张临之作,他们也该认得,就出了三十两纹银,未免太过搪塞我了。”
六子听闻此话,心里觉着小姐只怕是对他生了怀疑,以为他吞了银两。忙是一揖,“小姐,换来的银子确都在这儿了。小姐对六子有恩,六子不敢忘记,定是不会私吞银两的。”
“……”阮长卿这才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她并无责怪他的意思。
六子虽出身不好,模样却生的周正,脸盘子清瘦俊秀,一双眉目清澈又机灵。阮长卿笑着,“我哪儿是在说你?自从我进了风月楼,都是你有心照料着。真想要贪我这屏风,早就能拿去了。何必等到今日?”
六子这才放下心思,“小姐并未介怀,那便好。这典当行怕因是看我来卖,以为是贼赃,银两便给得少。”
“也罢了,够用就行。”阮长卿又问起来,“不过,我何时于你有过恩惠?我一直病着,也不知道。”
“小姐不记得了。小姐还在侯府的时候,曾与我有一饭之恩。”六子对她一拜。“那日我化缘去了侯府门前,小厮急着赶我走。姑娘慈悲,赏了我一碗饭食。那碗饭,救了六子的命。”
阮长卿这才想起来,确是有过那么回事。她那日陪着阿娘去宝相寺中礼佛,回来府邸的时候,见一小僧在化缘。侯府小厮们嫌弃他晦气,又正好碰上夫人和小姐回来,实在不妥,赶人赶得凶,差些动了手。
阿娘让人停了手,道是不许打人。阮长卿也看他可怜,吩咐他在门前等着,后让府里丫鬟送了些吃食来。
思及侯府过往,她眼尾微微泛红。又看了看眼前人,收起来思绪,方才想起来问他,“你怎的不做和尚了,又来这风月楼里做了龟公?”
“实在、实在是化不到缘了…”六子说着,仍是低着眉眼,却苦笑出声。“自出了那妖僧案,京城里风声紧,便没人再敢施舍和尚们饭吃。我左右不过个假和尚,还俗容易,活着才难。”
阮长卿听得几分同情,又道,“若你信得过,日后便帮我办事。我自保你一碗饱饭,可好?”她如今处境,着实需有心腹之人在身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