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他掩了自己的锋芒,混迹于烟花柳红之中,他本天资聪颖,于是扬鞭逐兔、驱鹰行猎、各色吃喝之事不日便极为精通,身边渐渐地聚了一帮臭味相投之人——
再后来,他日日酩酊大醉,一副败家千金子的模样,败到最后,叫远在西梁的父皇也听说了他的鬼混之事,恨得断了他的供给,他也不以为意,狂放不羁,将往日置办的奇珍异宝一一贱卖抵了出去,还对旁人笑称太白有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如此放荡形骸,倒得了大皇兄释然一笑:“吾弟本来年幼,此乃真性情也。”甚至在听闻他在南朝生活捉襟见肘,还源源不断地接济于他。
如此这般荒唐了三五年,唯有能见到她的场合,他才会微微收敛一些。
只是,他再也不曾同她说过只言片语,更不曾得到她片刻目光的注视。
再后来,她身边多了一个叫杨子岘的世家公子,品性端正,风骨清隽,仪容俊雅。
再再后来,他常常想起那一夜她醉了酒,那般洒脱地支了手卧在湖边,膝下茜红牧丹绣金长衣撒在水边,如一片润湿的胭脂落在水里,染得那一池湖水都似有了秣丽的春意,他屏住呼吸,慢慢地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接近她,那时候的她偏着头,睁开秋水一般的眸子,极大方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眼神带着醉酒后的迷离:“你可是月中的公子?你可愿意带我离了这里?”
若是时光倒流回去,他一定不顾一切地握紧她的手,告诉她,无论她要去哪里,便是刀山火海,便是阿鼻地狱,他都愿意陪她同往。
可是,再也没有可是了,她身边已经多了杨子岘,他嘲弄一笑,原来,她居然喜欢这种中规中矩一板一眼的古板之人,早知如此,他便不同兄长们不演放荡不羁的浪子戏了,扮一扮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今日他与她簪花,他在衣袖中握紧自己冰凉颤抖的手指,心绪翻滚。
她可曾还记得那个在她父皇的万寿宴上,陪坐末位的他国少年?
她可曾还记得那一年的那一桩几乎了无痕接的旧事?
今日,他传了话说要去如意馆,可人都走到了如意馆门口,却不敢去看她一眼。
那一日,她才堪堪转醒过来,身子还微微有些发抖,他瞧见她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已是怒极:“迟皓,我同你并无相涉,你为何如此步步相逼?”
他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心痛如绞,却故意装作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朕不过是贪念你的好颜色罢了,若是有一日厌倦了,朕自然是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