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揣摩了半日也不知这不必是个什么意思,哪里还敢出声?只垂手侍立在一旁等着,又过了好半晌,皇帝方才低声道:“进去罢。”

    刘全忙躬身撩了那虾米须帘请皇帝进去,没想到这一抬腿迈进去,面前的景象却叫他大吃一惊。

    今日皇帝命了他在库中取了许多珍玩之物,一一抬进了如意馆的东侧殿里头去,这些稀世珍玩,莫说是一般妃嫔的宫中少见,便是一宫之主的皇后用着,若是被前朝谏官知晓了,怕也是一场好戏不好收场,而放在低等级的妃嫔的宫中,更是僭越至极。

    刘全心中揣摩着,如此天恩浩荡,彰显恩宠的赏赐,柳承徽便是昨日同皇上怄了气,今日也应该是涕零至极,感念天恩的。

    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才半日的功夫,这殿中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前朝蓝瓷美人瓶已成碎瓷,梨花木妆奁镜台上的整块镜面呼啦啦地散了下来,价值连城的贡窑冰纹白玉盏扣在地上,冰纹赫然可见。

    本应收在紫檀璎珞纹小箱里的翡翠衔珠朝凤钏、绞丝琉璃旒金簪这些金光灿烂之物,七零八落地堆在黄花梨云头纹方桌上,地上铺陈着半匹价值千金的莺雀连珠纹锦,刀痕剪迹,零落不堪。

    连鎏金辅兽首衔环铜炉也翻倒在地,一片香灰洒落,本应是满堂华彩的如意馆,现下却一片狼藉。

    这其中,最打眼的还是那架八宝琉璃四季屏。

    这架屏风乃是皇帝批折子批到一半的时候,今日特地吩咐刘全从库房里头抬过来的。

    这扇八宝琉璃四季屏来历甚是不普通,因此刘全嘱咐了又嘱咐抬这八宝琉璃屏的太监们要格外小心,生怕磕碰坏了一点半点角儿面儿。没想到,这架价值千金的八宝屏风,此刻却颓然倒地,原本熠熠生辉的云母屏面就在某个人的脚边——

    刘全只觉胆战心惊——这位柳承徽竟然如此大胆,竟然胆敢毁坏这些御赐之物!

    他偷偷抬起头斜瞄一眼,却见那柳承徽闲闲地坐在一旁的紫檀束腰海棠杌凳上,也不起身接驾,她青丝未束,衣裙甚是随意,一副春困初醒的模样,手中持着一方白玉花卉福桃水丞,而那本应装水的水丞此时却盛着满满的乌黑墨汁。

    她并不去看皇帝,手中托着那一方盛了墨汁的白玉水丞,眼睛只看着倒在地上的八宝屏风,语气甚是可惜:“陛下这八宝屏风可是隋唐的物件?”

    一旁侍奉的宫人见如此情形,早已瑟瑟发抖,双股颤颤,一副将死的模样。

    皇帝瞧也不瞧那价值千金的八宝屏风一眼,眼神只落在柳承徽的身上,平淡至极:“是。”